骤雨里的旧钢笔
那天的早读课缺了道熟悉的身影。
林砚攥着新钢笔的手指无意识收紧,目光第三遍扫过第十二排——空座位上积着层薄薄的晨光,抽屉没关严,露出半角蓝色盒子,却没看见那支总别在口袋里的旧钢笔。苏晓戳戳她的胳膊,声音压得很低:“听说沈亦舟家里出事了,早上他舅舅来帮他请假,脸色特别难看。”
笔尖在草稿纸上洇出墨团,林砚想起昨天放学时,第十二排窗户后他低头看旧钢笔的样子,明明和平常没两样,怎么一夜间就变了天。她摸出抽屉里的速写画,指尖划过画纸上那个低头看她的身影,心里空落落的,像被风吹走了什么。
课间操刚结束,江叙就抱着画夹跑过来,额角沾着汗:“你知道沈亦舟的事吗?美术班老师说,他爸妈要带他转学去邻市,今天下午就来搬东西。”
“转学?”林砚猛地抬头,手里的画纸“哗啦”掉在地上,画角的蓝色矿泉水瓶被踩出道折痕。江叙帮她捡起来,指腹蹭过画纸上的旧钢笔缺口:“我也是刚听说,他舅舅早上来学校办手续,说家里生意出了问题,得全家搬走。”
林砚没说话,抓起书包就往教学楼跑。走廊上空荡荡的,第十二排的座位依旧空着,抽屉里的蓝色盒子不见了,只有桌角残留着一道浅浅的钢笔划痕——是他平时放旧钢笔的位置。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那道划痕,突然看见桌腿边藏着个小小的东西,是半块橡皮,橡皮上的小太阳缺角,和她抽屉里的那半块刚好对上。
是他故意留下的。
林砚攥着半块橡皮,眼泪突然涌上来。她想起他撕了一半的加油稿,想起他添在速写上的钢笔缺口,想起他放在桌上的新钢笔,原来那些藏在细节里的在意,都是提前告别的铺垫。她转身往校门口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要见他,要把画给他看。
校门口停着辆黑色轿车,沈亦舟的舅舅正往车上搬箱子。林砚喘着气跑过去,目光扫过车后座——沈亦舟坐在窗边,手里握着那支旧钢笔,笔尖对着车窗,好像在画什么。听见脚步声,他抬头,目光撞进她泛红的眼睛里,握着笔的手顿了顿。
“沈亦舟!”林砚喊他的名字,声音发颤,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画,快步递过去,“我还没给你看……你的旧钢笔,我画下来了。”
沈亦舟推开车门下来,白衬衫领口沾了点灰尘,校徽歪在一边。他接过画,指尖抚过画纸上第十二排的身影,还有那支带缺口的旧钢笔,喉咙动了动,声音比平时低哑:“标签没画反。”
“我知道……”林砚的眼泪掉在画纸上,晕开一小片墨,“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的?”
他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那支新钢笔——笔帽被磨得发亮,是她昨天握过的那支。他把钢笔塞进她手里,又指了指画纸上的蓝色矿泉水瓶:“以后用这支,比旧钢笔顺。”
“我不要新的,我要你……”林砚的话没说完,就被他舅舅的声音打断:“亦舟,该走了,赶不上高铁了。”
沈亦舟抬头看了眼舅舅,又低头看向林砚,指尖轻轻碰了碰她泛红的眼角,动作很轻,像怕碰碎什么。他把画叠好,塞进她的书包,又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是那半张加油稿,他写的“谢谢”旁边,多了一行小字:“季风吹到第十二排的时候,我就回来。”
“等我。”他说完,转身钻进车里,没再回头。
轿车驶离校门口时,林砚看见沈亦舟从车窗探出头,手里举着那支旧钢笔,笔尖对着她的方向,阳光落在笔杆上,像那天晨光里的浅金。她攥着新钢笔和半块橡皮,站在原地,看着轿车消失在路的尽头,眼泪模糊了视线,却死死记住了他说的话——
季风吹到第十二排的时候,他就回来。
下午的美术课,林砚坐在座位上,手里握着新钢笔,面前摊着那张画。江叙走过来,递给她一张速写,纸上是校门口的场景:她站在阳光下,手里攥着画,沈亦舟从车窗探出头,手里举着旧钢笔。画的右下角,还是那行字:“季风吹不到的第十二排,有人在等风来。”
“他会回来的。”江叙拍了拍她的肩膀,“他走之前找过我,让我帮他盯着你,说等他把家里的事处理好,就回来拿画。”
林砚抬头,看向第十二排的空座位,阳光刚好落在那里,像他还在时一样。她握着新钢笔,在画纸的空白处轻轻写:“我等。”笔尖流畅,和他的旧钢笔一样顺手,就像他从来没离开过。
放学时,林砚把画和加油稿小心翼翼地夹进练习册,又把新钢笔别在口袋里,和那半块橡皮放在一起。她走到第十二排,把那半块橡皮放在桌角,和他留下的那半块凑成完整的小太阳。
夕阳照在空座位上,林砚站了很久,直到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樟树的清香,她突然笑了——季风吹不到的第十二排,现在有她在等,等风来,等他带着旧钢笔,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