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症盛夏

大三下学期的风,带着江南暮春的湿润,拂过教学楼前的香樟树,落下细碎的光斑。宋栀言抱着厚厚的专业书,刚走出图书馆,一阵突如其来的咳嗽便涌上喉咙,她慌忙捂住嘴,弯腰咳了好一会儿,直咳得胸腔发疼,才缓缓直起身。

指尖不经意蹭过嘴角,低头一看,白皙的指腹上沾着几点刺目的猩红,像落在宣纸上的朱砂,瞬间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几分。她迅速从包里摸出纸巾擦掉,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衣角,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跑来的身影,连忙收起眼底的慌乱。

“栀言!等我一下!”温辞悠快步追上来,自然地接过她怀里的书,语气里满是亲昵:“刚去食堂给你带了热豆浆,快趁热喝。”

宋栀言接过豆浆,温热的触感透过纸杯传来,却暖不了心底的寒意。她对着温辞悠笑了笑,声音带着刚咳嗽过的沙哑:“谢谢你,辞悠。”

温辞悠皱了皱眉,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声音这么哑?是不是感冒了?最近总见你咳嗽,要不要去校医院看看?”

“没事,可能就是换季有点着凉,多喝水就好了。”宋栀言避开她的目光,低头抿了口豆浆,掩饰着心里的慌乱。

她不敢告诉温辞悠,这咳嗽已经缠了她大半年。起初只是偶尔晨起咳几声,后来渐渐不分时段,更可怕的是,每次咳得厉害时,总会咳出一点血来——有时是指尖的零星血点,有时是咳出的痰里混着血丝,每一次,都像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更让她惶恐的是,偶尔起身或走路时,会突然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眩晕感铺天盖地袭来,只能死死扶着身边的墙壁或桌椅,缓上好几分钟才能勉强站稳。有一次在教室做题,她突然眼前发黑,笔尖在试卷上划出长长的墨痕,吓得她心脏狂跳,幸好当时同学们都在低头做题,没人注意到她的异常。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无数个深夜,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任由不安和恐惧蔓延。那个可怕的猜想在心底生根发芽,却被她死死按住,不敢去触碰,更不敢告诉任何人。同校的温辞悠是她大学里最要好的朋友,两人脾性相投,朝夕相伴,温辞悠待她向来真诚热忱,若是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定会急得团团转,眼底的担忧能把她淹没;就连不在同一所学校的程以欣和林依,每次视频时都会察觉她脸色不好,反复叮嘱她照顾好自己,她也只是笑着说最近复习累,敷衍过去。

她以为自己能一直藏住,直到那天在专业课上,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嘴角的血迹顺着下巴滑落,滴在洁白的笔记本上,晕开一小片暗红。温辞悠坐在旁边,瞬间变了脸色,不顾她的挣扎,硬拉着她去了医院。

当医生拿着检查报告,平静地说出“绝症”“无治愈方法”时,宋栀言的大脑一片空白。她没有预想中的崩溃大哭,只有一阵密密麻麻的遗憾,像细密的针,扎得她心口发疼。

“医生,我还有多久?”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预估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两年多……宋栀言愣了愣,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涌了上来。两年多,刚好是大学毕业的日子,刚好是她计划着走出校园、去心仪的城市打拼的时候。她的人生好像才刚刚掀开扉页,还没来得及书写精彩的篇章,就要这样仓促落幕了吗?

“为什么……我的人生刚开始,就要结束了?”她捂着嘴,小声啜泣起来,眼泪顺着指缝滑落,砸在冰凉的检查报告上,晕开了字迹。

诊室外面,温辞悠还在等着她,不知道此刻正怀着怎样的期待,盼着她平安出来。程以欣和林依或许还在筹划着下次见面,想着要一起去吃哪家好吃的,去哪个地方旅行。她怎么敢告诉他们这个消息?她舍不得看到温辞悠红着眼眶担忧的样子,舍不得让程以欣和林依隔着屏幕为她流泪,更舍不得他们因为自己,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诊室里的空调风有些凉,宋栀言蜷缩在椅子上,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了许久,才慢慢直起身。她抬手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指尖蹭得脸颊发烫,又对着掌心深呼吸几次,努力将眼底的酸涩和绝望压下去,扯出一抹还算自然的微笑。

推开门,温辞悠立刻迎了上来,眼神里的担忧几乎要溢出来,伸手就想去碰她的脸:“栀言,怎么样?医生说什么了?是不是很严重?”

宋栀言侧身避开她的手,语气轻快地晃了晃手里的病历本,笑意落在眼底,带着刻意掩饰的温柔:“没事啦,你别担心。医生说就是普通的感冒,换季温差大受凉了,喉咙有点发炎,所以咳嗽才会带点血,开点药吃几天就好了。”

……宋栀言侧身避开她的手,语气轻快地晃了晃手里的病历本,笑意落在眼底,带着刻意掩饰的温柔:“没事啦,你别担心。医生说就是普通的感冒,换季温差大受凉了,喉咙有点发炎,所以咳嗽才会带点血,开点药吃几天就好了。”

温辞悠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眉头依旧皱着,却还是松了口气:“真的?那你可得好好吃药,我明天给你带清淡的粥过来。”

“好,”宋栀言点头应着,心里像压了块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发闷。和温辞悠告别时,她婉拒了一起回豪宅的提议,借口说想回家好好休息,独自拦了辆车,报了自己大平层的地址。

出租车穿梭在晚高峰的车流里,窗外的霓虹灯光晕模糊,映在宋栀言脸上,明明灭灭。她靠在车窗上,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眼底的笑意瞬间褪去,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无助和茫然。医生的话像魔咒般在耳边反复回响,“绝症”“无治愈方法”“两年多”,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得她心口生疼。

回到空旷的大平层,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暖黄的光线却照不透满室的冷清。她踢掉鞋子,没有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径直走向卧室角落那间被锁了许久的储物间。钥匙插进锁孔,转动时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叩击在尘封的青春扉页上。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旧纸张气息扑面而来。这里是宋栀言藏了整个青春的秘密基地,堆满了与淮淳曦有关的点点滴滴。靠墙的书架上,整齐地码着一沓沓厚厚的信纸,那是初中时她写了无数次、却始终没勇气送出去的情书,字里行间满是少女笨拙又炽热的心事;最底层的抽屉里,放着一张被精心塑封的纸巾,那是当年淮淳曦随手丢在课桌下,被她如获至宝般捡起来保存至今的“信物”;首饰盒里静静躺着两条项链,一条是她当年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想当作生日礼物送他却没能送出,另一条就是他随手扔掉的一颗衣服砖石做成的项链,静静依偎着,像从未靠近过的两个人。

书架的另一侧,摆满了淮淳曦的照片和报道。有高中时她偷偷攒下的、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照片,少年穿着白衬衫,眉眼清澈,笑容耀眼;有他后来出道成名后,她收集的每一份报纸专访、每一张宣传海报,照片里的他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沉稳,却依旧是她青春里最耀眼的光。

宋栀言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淮淳曦的眉眼,冰凉的触感透过纸张传来,眼泪却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砸在照片的角落,晕开一小片水渍。她蹲下身,将脸埋在膝盖上,压抑的哭声在寂静的储物间里蔓延开来。

为什么?她一遍遍在心里问自己。初中的懵懂疏离,高中的擦肩而过,后来好不容易在人海中再次有了交集的可能,却又要面临这样永久的分离。两次分开,一次重合,兜兜转转,她以为命运总会给她一次弥补遗憾的机会,可现在,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的青春里,满满都是淮淳曦的影子,那些不敢说出口的喜欢,那些偷偷藏起来的心动,那些未完成的期待,都还没来得及落地,就要随着她的生命一起落幕。她甚至从未敢跟他好好说过一句话,从未让他知道,有一个女孩,把他当作了整个青春的信仰。

宋栀言缓缓抬起头,用手背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目光温柔地落在淮淳曦的海报上,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无尽的遗憾:“可惜啊,在这这么热闹的青春里,你我终究是陌生人啊。本来以为未来我们俩一定会成为朋友的,没想到,我已经没有未来了。”

储物间的光线昏暗,那些信件、照片、项链在阴影里静默着,像在无声地见证着一个女孩未完成的青春,和一场注定遗憾的告别。

宋栀言就那样蹲在地上,看着满室的旧物,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溅起细碎的湿痕。胸腔里的咳嗽感又隐隐涌上来,她捂着嘴,怕惊扰了这满室的回忆,硬生生将咳意憋了回去,只留下一阵发闷的疼。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书架前,小心翼翼地抽出最上面一沓信纸。泛黄的纸页上,是她初中时稚嫩的字迹,一笔一划都写满了对淮淳曦的心动——“今天又在走廊偶遇他了,他穿着蓝色的校服,好像在和同学说笑,阳光落在他头发上,很好看”“这次月考他数学考了年级第一,好厉害,我也要更努力,说不定就能离他近一点”“听说他喜欢打篮球,下次体育课,我要不要假装路过操场?”

每一封信都没有署名,也没有收件人,只是她一个人的心事独白。那些不敢说出口的暗恋,像藏在泥土里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生根发芽,长成了她整个青春的模样。

指尖划过那张塑封的纸巾,边角已经有些磨损,却依旧被她保存得完好。她记得那天,淮淳曦在课桌前刷题,随手将擦过汗的纸巾丢在地上,她趁课间所有人都出去的间隙,飞快地捡起来,像捧着稀世珍宝,后来特意去文具店买了塑封袋,小心翼翼地封好,藏在抽屉最深处。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幼稚又偏执,可那份纯粹的喜欢,却再也回不去了。

目光落在首饰盒里的两条项链上,吊坠是小小的星星形状,闪着微弱的光泽。那条她攒钱买的项链,曾被她放在书包里带了整整一个月,每次鼓起勇气想送给淮淳曦,都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临阵脱逃,最后只能默默放回抽屉;另一条同款项链,是她得知淮淳曦在某次活动上佩戴过之后,托了好几个朋友,辗转从一位粉丝手里买来的,她总觉得,戴着同款,就好像和他有了一点隐秘的联结。

她拿起那条自己买的项链,轻轻扣在脖颈上,冰凉的金属贴着皮肤,传来一阵寒意。视线又落在墙上淮淳曦的照片上,海报上的他穿着大衣,眉眼深邃,正对着镜头微笑,那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从初中的青涩少年,到如今万众瞩目的模样,她一路默默注视着,却从未真正靠近过。

“两次分开怎么就要永久错过了呢?”宋栀言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又一次模糊了视线。她想起初中毕业时的匆匆别离,想起高中重逢时的擦肩而过,那时总觉得时间还长,总有机会好好说句话,可现在,时间成了最奢侈的东西。

她伸手取下墙上的招片,轻轻抱在怀里,就像抱着那段遥不可及的青春。海报上的淮淳曦笑容明亮,可她却觉得心口的遗憾像潮水般涌来,快要将她淹没。那些没说出口的喜欢,没来得及弥补的遗憾,没实现的“成为朋友”的愿望,都成了永远的缺憾。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宋栀言抱着海报,缓缓坐在地毯上,将脸贴在冰凉的纸面上,仿佛这样就能离他近一点。她闭上眼,脑海里闪过无数个与淮淳曦有关的碎片画面,最后都定格成那句带着泪意的叹息:“淮淳曦,我的青春要落幕了,而你,永远是我青春里最耀眼的遗憾啊。”

指尖抚过便签纸上淡淡的印记,宋栀言的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高中的校园不大,却好像隔着无形的距离,她总在刻意制造偶遇——早自习前绕路经过他的班级,课间假装去开水房却频频望向他的座位,放学时故意放慢脚步,只为跟在他身后多走一段路。她记得他跑步时被风吹起的衣角,记得他解出难题时眼底的光,记得他偶尔抬头望过来时,她慌乱躲闪的目光,可从头到尾,他们连一句正经的对话都没有。

胸腔里的咳意再也忍不住,她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腰肢发颤,眼泪直流,指尖又一次触到了熟悉的温热黏腻。她低头看着指腹上的血迹,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将血珠映得格外刺眼,这一次,没有了最初的惊慌,只剩下密密麻麻的疼。

她慢慢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清晨的薄雾裹着微凉的风涌进来,吹散了满室的旧味。楼下的校园渐渐有了声响,穿着校服的学生三三两两走过,背着书包,带着少年人的鲜活朝气,像极了当年的她和淮淳曦。宋栀言抬手摸了摸脖颈上的星星项链,那是高中时她攒了三个月零花钱买的,原本想在他生日那天送出去,最后却只能藏在抽屉里,成了未完成的心事。

“高中时总觉得,毕业还有很久,我们总有机会好好说句话,”她对着窗外的晨光喃喃自语,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可现在,连毕业都成了奢望,连一句‘你好’,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转身,将铁盒轻轻合上,放回原处,又看了一眼墙上的校园剪影,照片里的夕阳依旧温暖,可那个奔跑的少年身影,却再也追不上了。储物间的门被轻轻带上,将高中的时光和未说出口的喜欢,一并封存。她知道,剩下的日子里,她要带着这份遗憾好好走下去,哪怕人生的列车即将到站,那些关于高中、关于淮淳曦的回忆,也会是她最珍贵的行囊。

走出储物间,大平层里的冷清被清晨的微光冲淡了些许,宋栀言走到客厅沙发坐下,脖颈上的星星项链依旧冰凉,贴着皮肤的触感时刻提醒着她那些藏在高中时光里的、从未宣之于口的心事。

她想起淮淳曦高三那年的冬天,下了第一场雪,校园里的树枝都裹着白霜。早读课结束后,她抱着作业本去教务处,远远看见淮淳曦站在走廊的窗边,手里捏着一片雪花,侧脸被窗外的晨光勾勒出柔和的轮廓。她脚步瞬间顿住,心跳骤然加快,攥着作业本的手指泛白,犹豫了半天,连呼吸都放轻了,却终究没敢上前半步。直到他的同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两人笑着聊起题目,她才悄悄转身,沿着原路退回,假装从未靠近过,心里却像被雪水浸过,又凉又涩。

还有一次秋季运动会,她坐在观众席最角落的位置,目光却始终追着跑道上的身影。淮淳曦参加了1500米长跑,发令枪响后,他像一阵风冲了出去,额前的碎发被风吹起,神情专注又坚定。她攥着衣角,悄悄在心里为他加油,直到他冲过终点线,被同学们簇拥着,她才赶紧收回目光,假装在看手里的小说,可耳朵却忍不住捕捉着人群里关于他的欢呼声。整场运动会下来,她连一句“加油”都没敢说出口,甚至没敢让他察觉到自己的目光。

一阵眩晕感突然袭来,宋栀言下意识扶住沙发扶手,闭了闭眼才缓过来。胸腔里的咳意隐隐翻涌,她捂着嘴,硬生生将那股痒意憋了回去,指尖却还是沾到了一点温热的湿意。她低头看着指腹上的血迹,眼底的酸涩又涌了上来——他们的高中,明明在同一所校园,共享过同一片晨光,走过同一条走廊,却像两条平行的线,从未有过半点交集。她知道他的名字,知道他是理科实验班的尖子生,知道他喜欢在课间去操场跑步,知道他解出难题时会轻轻挑眉,可这些,全是她偷偷观察来的,他甚至从未知道,校园里有一个叫宋栀言的女孩,把他当作了整个高中时光的秘密。

她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清晨的冷风灌进来,吹得她打了个寒颤,却也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楼下的街道上,已经有背着书包的高中生匆匆走过,校服的颜色和当年她穿的一模一样,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高中校园,回到了那个总能远远看见淮淳曦的走廊,回到了那个他在跑道上奔跑的午后。

“高中三年,我们明明离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宋栀言对着窗外的风轻声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连一次擦肩而过的对视都没有,连一句偶然的搭话都没有,可我怎么就,这么舍不得你呢?”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喜欢从何而起,或许是某次月考后,公告栏上他的名字排在第一,字迹遒劲有力;或许是某个课间,他抱着书本从她班级门口走过,身影挺拔;又或许,只是因为他站在阳光下的模样,恰好撞进了她懵懂的青春里。

可人生没有重来的机会,那些藏在心底的喜欢,那些从未有过交集的时光,终究要随着她的生命一起,仓促落幕。她抬手擦了擦眼泪,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卫生间。镜子里的女孩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未褪的红血丝,却依旧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她知道,剩下的日子不多了,与其沉溺在遗憾里,不如好好珍惜当下——好好上完剩下的课程,好好和温辞悠相处,好好再去一次高中校园,看看那些藏着回忆的角落,看看能不能再远远地,看一眼淮淳曦。

哪怕只是一眼,哪怕他依旧不知道她的存在,也好。

刚整理好情绪,手机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程以欣”三个字,宋栀言犹豫了几秒,指尖划过接听键,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沙哑。

“栀言!周末有空没?必须跟我走一趟!”程以欣活泼的声音透过听筒炸开,满是雀跃,“我哥刚把他的宝贝机车改装完,颜值直接拉满!咱们去郊外兜风,感受下速度与激情,保证你心情起飞!”

“机车”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投进宋栀言沉寂的心湖,泛起一圈微弱的涟漪。换作以前,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她定会立刻跳起来答应,甚至会提前一天就翻出喜欢的衣服搭配,机车轰鸣的声音、风拂过耳畔的感觉,是她青春里最鲜活的热爱。可现在,胸腔里只有沉甸甸的疲惫,连呼吸都带着钝痛,哪里还有力气去追逐风的自由。

“不了,以欣,”她咬了咬下唇,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些,“我有点不舒服,想在家好好休息几天。”

电话那头的程以欣瞬间没了声音,过了几秒,语气里满是担忧:“不舒服?是上次说的感冒还没好吗?怎么听着声音这么哑?要不要我现在过去找你?”

“不用不用,”宋栀言连忙拒绝,生怕她真的过来,戳破自己的谎言,“就是普通的乏力,睡一觉就好了,你别担心。”

“普通乏力会拒绝机车?”程以欣显然不信,语气带着几分执拗,“宋栀言,你不对劲啊!以前一提机车,你恨不得立刻飞过来,今天怎么推三阻四的?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宋栀言的心猛地一缩,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颤抖,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怎么敢说?怎么敢告诉程以欣,自己的人生只剩下两年多的倒计时,连好好活着都成了奢望,更别说去兜风了。

“你别多想,真的没事,”她只能重复着苍白的解释,声音里的慌乱藏都藏不住,“我就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静什么静!不舒服更要出去透透气!”程以欣的语气依旧强硬,带着不容拒绝的执着,“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必须把你拉出来!”

宋栀言还想再说什么,听筒里已经传来了忙音。她无力地垂下手臂,手机从掌心滑落,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知道程以欣的性子,一旦认定的事,绝不会轻易放弃。

果然,没过多久,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伴随着程以欣清脆的喊声:“栀言!开门!我到了!”

宋栀言没有起身,只是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她懒得去开灯,也懒得去开门,任由窗外的晨光只在地板上投下一小块光亮,将她的身影淹没在阴影里。苍白的皮肤在昏暗的光线下近乎透明,嘴唇毫无血色,随意披散的长发凌乱地贴在脸颊和脖颈上,单薄的家居服裹着瘦削的身躯,整个人像一件被打碎后勉强拼凑起来的瓷器,满是触目惊心的破碎感。

眼底没有一丝光亮,空洞得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连程以欣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喊声,都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又遥远。满室的冷清裹挟着她,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绝望,她就那样静静地坐着,像一朵被寒霜冻僵的花,失去了所有生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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