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弃京华，择江南

第45章：弃京华，择江南

沐文渊的认可与支持，如同一道强心剂，让许南瑾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然而，来自家族的压力，却并未因此消减，反而随着他表明意向而骤然加剧。

许家的第二封书信，语气已从最初的狂喜转为焦灼与不解，甚至带上了几分训诫的意味。信中族长大发雷霆，斥责他“糊涂”、“自毁前程”、“辜负全族期望”，严令他必须接受翰林院任命，即刻赴京，不得有误。随信而来的，还有几位在族中颇有分量的叔伯联名写的劝诫书，字字句句，皆是家族利益与光宗耀祖的大义。

面对这沉甸甸的、代表着宗法礼教压力的家书，许南瑾感受到了比面对沐文渊时更大的阻力。家族，是这个时代士人无法轻易割舍的根脉与责任。

他独自在房中静坐了一整日，面前摊开着吏部的任命文书和厚厚的家书。窗外春光明媚，鸟语花香，而他的内心却在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一边是家族的殷切期望和世人眼中的锦绣前程，一边是自己笃定的本心与对爱人、对乡土的承诺。

沐雨棠没有去打扰他，只是吩咐下人将饭菜温在灶上，默默地陪在院中。她理解他此刻的艰难，这份压力，她曾切身感受过。

傍晚时分，许南瑾终于推开房门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有些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坚定，仿佛所有的挣扎与犹疑都已沉淀下去，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他走到沐雨棠面前，握住她的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意已决。”

沐雨棠看着他，从他眼中看到了熟悉的、一如当初御前陈情时的果敢与担当。她反握住他的手，轻轻点头：“无论你作何选择，我都与你一起。”

次日，许南瑾亲笔修书两封。

一封是上呈吏部及翰林院的陈情表。文中，他先是叩谢皇恩浩荡，感念朝廷重用之恩。继而，他以极其恳切谦卑的笔触，陈述自己虽蒙圣恩，得入翰林，然自觉学识浅薄，于经世致用之学尤为欠缺，恐难胜任清要之职，有负陛下期望。转而，他表达了自己强烈的愿望——希望能赴地方州县历练，体察民情，熟悉庶务，将所学与实用结合，真正为朝廷、为百姓做一点实事。他甚至在表中主动提请，愿往江南道下某处素有水患或赋税疑难之县任职，言辞恳切，态度坚决。

另一封，则是写给家族的回信。这封信写得更为艰难，却也更为坦诚。他没有激烈反驳长辈的训诫，而是详细阐述了自己对仕途的理解与追求。他写道：“孙儿深知家族厚望，然功名在手，方知何为我愿。京华虽好，玉堂金马，终觉非心安之处。孙儿之愿，不在庙堂之高，而在江湖之远；不在青史留名，而在为官一任，造福一方，使辖内百姓能得温饱，少受胥吏之苦。此志虽微，却是孙儿读书之本心。” 最后，他郑重承诺，即便身处地方，亦会勤勉任事，廉洁奉公，绝不辱没门风，并以另一种方式光大门楣——那就是做一个无愧于心、有益于民的好官。

信件送出，如同石沉大海，等待着未知的回响。沐家上下，都为此事悬着心。

半月之后，回复相继而来。

吏部的批复先到，出乎意料地顺利。或许是他在御前留下的良好印象，或许是他的陈情表打动了某位上官，吏部准其所请，改授其为江南道苏州府吴县县令，命其接旨后即刻赴任。

而家族的回应则迟缓了数日，信中的语气依旧复杂，带着无奈与一丝未能完全释怀的怨气，但终究没有再强行阻止。族长只回了一句：“望你好自为之，莫要后悔。”

拿到吏部新的任命文书，许南瑾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来到后院，沐雨棠正在棠梨树下等他。枝头的花苞又绽放了一些，洁白的花瓣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他将文书递给她看，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真正轻松的笑容。

沐雨棠看着文书上“吴县县令”几个字，也笑了，那笑容如同初绽的棠梨花，纯净而温暖。

“我们何时动身？”她问。

“待你准备好，我们便出发。”许南瑾握住她的手，目光望向南方，那是吴县的方向，也是他们新生活的起点，“从此，功名是尘与土，江山是云和月。我的归处，只在有你的人间烟火里。”

弃京华之锦绣，择江南之烟火。

这是一次背离世俗期待的抉择，却是一次最忠于内心的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