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驿路风尘

第38章：驿路风尘

许南瑾弃了舒适安稳的官船，选择了那条驿丞口中“路险难行”的陆路捷径。此路多为商队驮马行走，路面崎岖不平，时而在山岭间蜿蜒盘旋，时而在溪涧旁颠簸前行。马车行在上面，颠簸得厉害，若非他心志坚定，只怕早已吐得七荤八素。

随行的老仆几次劝他放缓行程，寻个像样的驿站好好歇息一夜，都被他摇头拒绝。他心中仿佛燃着一团火，驱策着他不断向前，再向前。白日里，他大多时间都坐在车辕上，任由带着料峭寒意的春风吹拂面颊，目光始终望向南方。夜晚宿在简陋得甚至难称驿站的落脚点时，他常常对着一盏孤灯，久久无法入眠，脑海中反复勾勒着那张刻骨铭心的容颜，揣测着她听到消息后的反应，是哭，是笑，还是依旧那般沉静？

越是接近江南地界，春意便越是浓郁。路旁的草木已是一片葱茏，野花星星点点地绽放，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清新气息。这熟悉的景致，让他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却又因归期在即，而生出另一种近乡情怯的忐忑。

他并非没有担忧。自己离家赴京这大半年，她经历了太多苦难——父亲的反对、柳家的压力、被禁足的孤寂、乃至绝望下的绝食……他不知道这些磨难在她身上留下了怎样的痕迹？那个曾经灵动爱笑的少女，是否已被生活磨平了棱角？她……还怨他吗？还会如当初那般，毫无保留地向他展露笑颜吗？

这些念头如同藤蔓，偶尔会缠绕上他的心，带来细微的刺痛。但他旋即又会想起她写在茉莉叶上那血色的“等你”二字，想起她骨子里的那份倔强与通透。他相信，无论经历了什么，她依然是她，那个值得他跨越千山万水、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回去守护的人。

这一日，马车终于驶入了清河镇地界。熟悉的田垄、屋舍、小桥流水映入眼帘，许南瑾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手心也微微沁出了汗。他没有直接让马车驶向沐家，而是在镇口便下了车，吩咐老仆和随从带着行李先去客栈安顿，自己则想独自一人，步行走向那个魂牵梦萦的地方。

他需要一点时间，来平复这过于汹涌的情绪，也需要以一种更从容、更郑重的姿态，走向她的面前。

春日午后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镇上的行人不多，偶有认识他的乡邻，见到他先是愣住，随即露出惊喜和敬畏交织的神色，欲上前打招呼，却被他用温和而坚定的眼神制止了。他只想安安静静地，走完这最后一段路。

脚步踏在熟悉的青石板路上，发出沉稳的声响。越是靠近沐家私塾，他的步伐反而越是慢了下来。胸腔里那颗心，擂鼓般敲击着，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驿路风尘，终有尽时。

而相思之苦，重逢之怯，却在这最后百步之内，发酵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