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太庙惊魂
六月二十五,先帝忌辰。
萧珩之受皇帝旨意按制需入太庙,主持祭天。这是国之重典,禁军三千,暗卫五百,围得水泄不通。
苏微作为"随行医女",被特许同行。她穿一袭浅青色祭服,发髻低垂,银簪内的万蛊之王仍在休眠,无法主动护主。她腰间只挂着冷轩给的青铜玉佩,与萧珩之的玉佩隐隐共鸣。
太庙祭坛,汉白玉阶共九百九十九级,每一级都站着持戈禁军。
祭司共一百零八人,身着玄色礼服,手持祭器,口中诵念《祭天祝文》。
萧珩之立于坛顶,玄色大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今日未戴面具,苍白面容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寒症虽被苏微压制,但咒力仍在,每逢祭祀,他便感到血脉深处有亡魂哀泣。
那是沈氏一族的怨念。
苏微立于他身后三步,手中捧着药匣,匣中是应急的驱寒草汁。
她目光扫过一百零八名祭司,指尖在袖中无声掐算——一百零八人,应是一百零八星宿位,但其中有三人,站位偏移了半寸。
半寸,便是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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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文诵至"皇天后土,佑我大胤"时,异变突生。
三名偏移站位的祭司同时暴起,撕裂礼服,露出内藏的黑袍。他们手中祭器翻转,竟是淬毒的短刃,直扑萧珩之。
更可怕的是,三人同时捏碎袖口骨牌,三只通体赤红的蛊虫飞出——是蚀骨蛊!
此蛊是楼兰禁蛊,非金非铁,非蛊非咒,是用人骨与怨念炼成的"怨灵蛊"。它无视任何防御,专噬心脉,中蛊者三息内化为血水。
苏微离萧珩之最近,她本能地扑上前,将药匣挡在他身前。
但药匣是木质的,挡不住蚀骨蛊。
三只蛊虫穿透木匣,眼看要钻入萧珩之胸口。
千钧一发之际,苏微体内沉睡的万蛊之王,感应到宿主生死危机,强行苏醒!
它从她心口金色蛊纹处冲出,化作一道金光,张口将三只蚀骨蛊囫囵吞下。
但蚀骨蛊是怨灵炼成,与万蛊之王剧烈冲突。蛊王发出凄厉哀鸣,金光黯淡,缩回苏微体内。
苏微如遭雷击,一口血喷在萧珩之的祭服上,整个人向后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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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珩之眼睁睁看着苏微为他挡蛊,又眼睁睁看着她吐血倒下。
他脑中"嗡"地一声,什么都顾不得了。
"苏微!"他嘶吼,声音在太庙上空回荡,撕破了庄严肃穆。
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手按在她心口,感受到万蛊之王在她体内痛苦挣扎,也感受到她心脉被怨灵侵蚀,正在寸寸碎裂。
"御医!御医何在!"他怒吼,声音带着哭腔,"她若死了,孤要你们全族陪葬!"
刘德跪地,浑身颤抖:"殿下,太医局的人……都在山下……"
"那就去叫!用跑的!"
他抱着苏微,踉跄地跌坐在祭坛上。她血染的祭服与他玄色大氅交缠,像一幅凄艳的画。
他撕下自己衣襟,为她按住肩背被短刃划开的伤口——那是她扑过来时,被刺客刀风扫到的,伤口深可见骨。
"你别死……"他喃喃,"孤不许你死……"
这是命令,也是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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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轩被调离,是因为萧珩之听了谣言,命他去查"冷轩与苏微有私情"的源头。
他奉命前往京兆尹府,却在半路听到太庙方向的示警号角。
他狂奔而回,却只看到祭坛上的惨状。
"殿下!属下来迟!"
他跪地,额头重重磕在汉白玉阶上,血珠滚落。
萧珩之没看他,只抱着苏微,眼神空洞:"你迟了。"
冷轩心如刀绞。
他知殿下是在怪他——若他在场,刺客不会有机会放出蚀骨蛊。
他也怪自己——为何没早点察觉,废太子会狗急跳墙到在太庙动手。
他更恨自己——那日与苏微联手布局藏书阁,虽破了迷心阵,却也让殿下对他起了疑心,才有了今日调离。
"属下万死!"他叩首,"请殿下准属下,戴罪立功,彻查刺客!"
萧珩之终于看他一眼,眼神冷得像冰:"查。查不出,你提头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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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春医馆密室。
苏微被冷轩用快马驮回时,已气若游丝。
蚀骨蛊的怨灵在万蛊之王体内肆虐,蛊王为她挡了致命一击,自己却濒临崩溃。它在她心口疯狂翻腾,每一次挣扎,都让她吐出一口黑血。
林伯老泪纵横,却束手无策。
"姑娘,万蛊之王若死,您也……"
"我知道。"苏微咬牙,从怀中取出姨母的血书残片,"去查,姨母的血书中,有没有提到'圣蛊血'三字。"
林伯立刻将血书残片用烛火烤,梅花烙印记旁,浮现出第三层暗纹——"若蛊王濒死,取姨母心头血三滴,喂于玉佩,可唤圣蛊续命。"
苏微瞳孔骤缩。
姨母竟早就算到,她会为萧珩之挡蛊,蛊王会濒死!
她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换她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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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寝殿。
苏微被安置在偏殿的软榻上,万蛊之王在她体内哀鸣,她痛得浑身痉挛,指甲抠破掌心,血珠滚落。
萧珩之坐在榻边,握着她的手,不许她伤自己。
"痛就咬孤。"他将手腕递到她唇边,"别伤自己。"
苏微已痛得意识模糊,一口咬在他腕上,齿痕深深,血腥味在口腔蔓延。
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在哄一个孩子。
"孤不会让你死。"他低声道,"孤的血,你想要多少,都给你。"
他说着,竟真的用匕首划破自己掌心,将温热的血滴喂入她口中。
那是沈氏纯血与萧氏血脉的第一次交融。
万蛊之王饮到他的血,竟缓缓平静,怨灵被压制,蛊王进入更深的休眠。
苏微的痛楚渐消,她睁开眼,看到的便是萧珩之苍白如纸的脸,和那双布满血丝、却执拗地盯着她的眼。
"殿下……"她声音沙哑。
"别说话。"他将她按回榻上,"你救孤一命,孤还你一世。"
他说得极轻,却字字如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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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微清醒后,林伯递上姨母的最新传讯。
是赵全冒死送出的——姨母已服毒,用的是龟息丹,假死十二个时辰。这是她为苏微争取的时间,也是她最后的退路。
传讯蛊带回的,是姨母用指甲划在玉佩内侧的最后一行字:"微儿,姨母能做的,都做了。莫回头,莫心软,莫……动了不该动的心。"
苏微攥着玉佩,指节发白。
她知道,姨母说的"不该动的心",是指萧珩之。
窗外,月色如血,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也照在东宫的琉璃瓦上。
而她的心口,万蛊之王沉寂,却有一丝陌生的悸动,如野草疯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