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风波·金盏约

第八十七章 风波·金盏约

瓷心苑的建立与青瓷“心意炼器”理念的传播，如同一股清泉注入景德镇这潭已渐趋固化的湖水，不可避免地激起了涟漪。

这一日，瓷心苑来了几位不速之客。为首者是一位身着锦袍、面色红润、目光锐利的老者，他手持一柄金丝楠木烟斗，身后跟着几名气息沉稳、眼神中带着审视意味的弟子。此人乃是景德镇乃至江南都极负盛名的老牌匠门“金玉堂”的堂主，金不换，人称“金盏大师”。金玉堂以技艺精湛、釉色华丽、尤其擅长仿制御器而闻名，门下弟子非富即贵，在传统匠人圈中地位尊崇。

“听闻青瓷宗师开宗立派，宣扬新道，金某特来拜访，以开眼界。”金不换的声音洪亮，带着久居上位的倨傲，目光扫过尚在完善中的苑落，尤其在那些风格质朴、甚至有些“稚拙”的弟子习作上停留片刻，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青瓷闻讯迎出，顾云深与白芷亦随行在侧。双方见礼，气氛却算不上融洽。

“金大师谬赞，青瓷晚辈后学，不过是将心中所思与同道分享，不敢称‘新道’。”青瓷语气平和，不卑不亢。

“分享自然是好。”金不换吸了口烟斗，吐出烟雾，“只是，老夫听闻宗师之道，重‘心’轻‘技’，言器物之灵在于‘心意’？却不知，若无千锤百炼之‘技’，无世代钻研之‘法’，那所谓‘心意’，不过空中楼阁，镜花水月罢了。我辈匠人，当以器形精准、釉色无双、技艺登峰造极为根本。若只空谈心意，恐误导后学，令其舍本逐末，荒废了手上真功夫啊！”

他这番话，可谓直指核心，代表了传统匠人群体对青瓷理念最普遍的质疑。他身后的弟子们也纷纷点头，看向瓷心苑弟子们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优越感。

一些正在苑内练习或旁听的年轻弟子，闻言不禁面露迟疑与不安，偷偷看向青瓷。

顾云深眉头微蹙，欲要开口，青瓷却轻轻抬手阻止了他。她迎着金不换审视的目光，脸上并无怒色，反而露出一丝理解的微笑。

“金大师所言极是。技艺乃是根基，如同树木之主干，无主干则无以支撑繁茂枝叶。青瓷从未轻视技艺。”她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然而，匠人之手，承天接地。我们所揉捏的泥土，源于大地；所掌控的窑火，源于自然；最终成型的器物，服务于人的生活。这整个过程，难道不正是天地人‘心念’流转的过程吗？”

她走到一个弟子刚拉好的、还带着水汽的泥坯前，手指轻轻拂过坯体边缘：“技艺，是让这心念得以完美呈现的工具，是沟通天、地、人、器的桥梁。若只重技法，而忽略了制器之初的‘为何而作’，使用之时的‘予人何感’，那器物便失了魂，成了冰冷的摆设，技艺再高，亦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她抬起手，指向苑内陈列架上几件她早年制作的、看似朴拙却灵韵盎然的“暖心杯”、“安神枕”等物：“青瓷以为，真正的‘技’，不仅是让釉色如霞、器形如范，更是能让这器物，真正地、温暖地，走入人心。此‘心技合一’，方为匠道之圆满。”

金不换面色微沉，青瓷这番“心技合一”的理论，显然与他所坚持的“技近乎道”有所不同，且更难反驳。他冷哼一声：“巧言令色！道理谁都会讲！匠人终究要靠作品说话！”

他目光一转，落在青瓷随身带着的本源杯“小青”上，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久闻青瓷宗师身负异宝，乃造化所钟，更是凭此在海外立下奇功。却不知，宗师自身之‘技’，离了这异宝，又能达到何等境地？可敢与老夫门下不成器的弟子，切磋一番‘基础’技艺？”

这已近乎挑衅！他要逼青瓷在纯粹的、不依赖灵韵的技艺上一较高下，试图从根本上动摇她“宗师”的威信。

场内气氛瞬间紧绷。所有人都看向青瓷。

青瓷沉默片刻，看着金不换，又看了看身后那些或因担忧、或因期待而望着她的弟子们，缓缓开口：“切磋不敢当。技艺之道，学无止境，青瓷亦在摸索。不过，既然金大师有意考较，青瓷愿与贵高足，共同完成一件作品，以器会友，如何？”

她没有应下比试，而是提出“共同完成”，既接了招，又化解了火药味，更符合她“交流分享”的立苑初衷。

金不换眯了眯眼，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但也挑不出错处，只得哼了一声：“也好！便让尔等见识见识，何谓金玉堂的‘基础’！”

一场由理念之争引发的、关乎瓷心苑立足根基的“金盏之约”，就此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