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妻】

【本文无道德】三个人的视角会在目录中标注

三月十五日，阴

今日在超市遇见了他。他站在蔬果区前，捏着一只鲜红的苹果，眉头微蹙，仿佛在选择人生大事。我推着购物车经过，车轮偏偏卡在了他的推车旁。

“抱歉。”我说，声音比想象中轻柔。

他抬头，眼睛像浸在清水里的黑石子。我注意到他无名指上的戒痕——一道浅浅的白圈，像我的一样。我们的推车纠缠在一起，仿佛命运的某种暗示。

“需要帮忙吗？”他问。声音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沙哑。

我们的手指在试图分开推车时碰触了零点五秒。足够让我记起自己还是个女人，而不只是某人的妻子。

三月二十日，小雨

在社区图书馆又遇见他。他坐在靠窗位置，面前摊着本《追忆似水年华》。雨水在玻璃上划出蜿蜒的痕迹，他的侧脸在灰白的天光里像一幅铅笔素描。

我取了本烹饪书，在他斜对面坐下。他抬头时眼里有真实的惊喜。

“又见面了。”他说。

我们聊起了马德莱娜小点心与记忆的关系。他说普鲁斯特太过沉溺过去，而人应当向前看。说话时他的目光落在我的婚戒上，又迅速移开。

窗外雨停了。我们同时发现。

四月三日，晴

丈夫出差了。空荡的房子里只有冰箱的嗡鸣与我作伴。

下午去公园散步，他坐在长椅上喂鸽子。白羽起落间，他看见了我，招手时笑容毫无防备。

“我常来这里。”他说，挪出位置。我们之间的距离刚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他离婚半年，住在两个街区外的公寓。我们聊起婚姻如何像一块渐渐缩水的布料，再也裹不住两个不断膨胀的自我。

“有时候人只是需要被看见，”他说，“而不是作为谁的丈夫或妻子。”

一只鸽子停在我脚边。我没有告诉丈夫这件事。

四月十七日，多云

今天他来了我家，说是借书。我泡了茶，茶杯在手中转着圈，像我们迂回的对话。

他说前妻爱上了别人，说他从未真正懂得如何让人快乐。阳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切开他半张脸。

我该说什么？说我的婚姻早已是一具空壳？说丈夫与我同床异梦已有三年？说每个深夜我听着身旁的鼾声，感觉自己正一寸寸变成透明？

我没有说。人妻的矜持是最后的铠甲。

他离开时，手指轻抚过门框，像在抚摸情人的肌肤。

五月二日，星夜

社区晚会。葡萄酒在塑料杯里荡漾出紫红的光。丈夫与同事谈笑风生，我溜到露台透气。

他在暗处，倚着栏杆看星。城市灯光淹没了大部分星辰，只剩几颗最倔强的还在闪烁。

“逃避宴会？”他问。酒杯在他手中像一件艺术品。

我们谈起童年看过的星空。他说起小时候在山里看到的银河，像上帝随手撒了一把钻石。

丈夫的声音从室内传来，他在找我。我应了一声，却没有移动。

他的小指勾住了我的。只有十秒钟。在婚戒的见证下。

五月十日，雷雨

他发来信息：正在你家附近躲雨。

雷声滚过屋顶时，我撑伞出门。他站在便利店檐下，衬衫湿了大半，贴在胸膛上。

伞下的空间太小，我们的呼吸交织成白雾。雨声震耳，世界缩小到这把伞的范围内。

“我知道我不该。”他说。雨珠从他的发梢滴落，沿着脖颈滑进衣领。

我知道我应该后退，应该回家，应该忘记他眼中的星光。

却向前迈了半步。

指尖相触时，一道闪电劈亮天空。在那一秒的纯白中，我看见自己——一个站在道德边缘的女人，眼中燃烧着久违的渴望。

然后我看见便利店玻璃窗后，一个小女孩正盯着我们，眼睛圆睁如两口深井。

我猛地后退。雨水立刻打湿了我的肩。

“我有丈夫。”我说，不知是提醒自己还是警告他。

跑回家的路上，婚戒被雨水洗得锃亮，像良心一样冰冷而醒目。

五月十五日，晴

日记本，我差点忘了你。

那一夜之后，我删了他的联系方式。丈夫察觉了我的异常，莫名地殷勤起来——带花回家，主动洗碗，晚上搂着我说爱我。

今天在市场上，我看见他了。他身边站着一位短发女子，笑容明亮。他们手指交扣，自然得像天生就该如此。

我们的目光相遇。他微微点头，眼里没有怨恨，只有淡淡的释然。

回家路上，我买了丈夫最爱吃的牛排。黄昏把影子拉得很长，我走着，忽然明白我们寻找的从来不是某个人，而是迷失在婚姻中的那部分自我。

今晚我要做牛排，和丈夫好好谈谈。也许我们会重新开始，也许不会。

但至少，我不再需要透过别人的眼睛来确认自己的存在。

日记到此为止。撩动的不是别人，是我自己死水般的心。而现在，水活了，流向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