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零十章:
是东华帝君、墨渊上神与青丘女君白玥(白凤九)最后的五个血脉——他们凝聚了父母万载情缘与天地钟灵的精华,如今却成了祭品。
二十七子东华烬殊(莲华),小小年纪已有了其父的轮廓与眉宇间的深邃。此刻,他眉峰紧锁,牙关紧咬,周身稀薄的神光试图对抗那无孔不入的抽取之力,却如风中烛火般明灭不定。他的意识在剧痛与绝望中沉浮,唯有一丝源自“莲华”本质的坚韧吊着最后清明:“坚持……父君、父亲、娘亲……会来……”
二十八子墨寰洲(莲溯),承袭了墨渊的沉稳,此刻那小小的脸上却布满了血丝。他努力尝试着墨渊曾教授过的静心诀,试图稳固濒临崩溃的神魂,但那锁链贪婪的啃噬让他身体剧烈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
二十九子东华寰宇(莲烬),本是兄弟中最跳脱活泼的一个,此刻眼神却涣散迷茫。剧烈的痛苦几乎抽空了他的生命力和意识,只剩下喉咙里无意识的、细若蚊蝇的哀鸣。
十二女墨徽音(莲遥),五胞胎中唯一的女孩儿,粉雕玉琢的小脸泪痕交错,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痛……三姐姐救我……”她想挣扎,但每一次动作,锁链上的五色符文便光华大放,带来更钻心的剧痛,让她小小的身躯蜷缩得更紧。
三十子墨寰洋(莲霁),五胞胎中最小的,神根初成,哪里经得起这般抽取。他的意识早已模糊,头颅无力地垂下,小小的身体软软地被锁链吊悬在半空,生命的荧光在他体内微弱得几乎熄灭。轮盘每一次转动,他微弱的气息便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消散一分,而那轮盘核心的混沌阴影便凝聚一分,灭世的预兆便清晰一分。
五色的混沌锁链贪婪而高效,孩子们体内珍贵无比、蕴含父母血脉本源的神力与灵魂精华,正被强行汲取、熔炼,化作驱动那恐怖轮盘运转的养料。
偏殿废墟的一角,被轮盘威压扫飞的断柱下,两道染血的身影挣扎着爬起。那是长子东华宸霄与他的三妹,如今已是涂山帝后的昭瑶(墨君瑶)。
东华宸霄作为长兄,从小便被父亲寄予厚望,守护弟妹的责任早已刻入他的骨髓。亲眼目睹五个稚嫩的胞弟胞妹在如此惨绝人寰的酷刑中煎熬,他只觉得心脏被寸寸捏碎,肝胆俱裂!什么天界皇储的威仪,什么未来的无上修为,在此刻都被抛诸脑后!他的眼中只剩下弟妹们痛苦的面容和轮盘那冷酷无情的转动。
“啊——!”一声震裂心魂的嘶吼从宸霄喉中迸发!他周身爆发出前所未有炽烈的金光,但仔细看去,那金光中燃烧着点点赤金火焰——那是他的本命精血!神祇存世之基,每燃烧一滴,神格便黯淡一分,仙途便缩短千年!可他义无反顾!浩瀚的神力在他手中凝聚,化作一杆锋芒毕露、铭刻着古老符文的金色神枪——这是他倾尽毕生修为所化的神兵!他以枪为心,承载着兄长的担当与赴死的决绝。
“给我断——!”
神枪爆发出刺目的长虹,撕裂了扭曲的空间与混乱的能量流,带着宸霄燃烧生命所爆发出的极限力量,狠狠刺向缠绕着烬殊的那根锁链!
几乎是同一时刻,昭瑶(墨君瑶)动了。身为青丘最尊贵的公主之一、如今的涂山帝后,她向来雍容华贵,但眼见幼弟幼妹濒死,骨肉连心的剧痛让她瞬间化身为最原始的母兽!没有宸霄那般惊天动地的声势,她的决绝却更深沉。
九条华丽的狐尾在她身后虚空中骤然闪现,但这一次,狐尾上没有荡漾往日柔和的碧波狐火,而是燃起了更为本质、带着血脉尖啸的赤红火焰——她的本源狐血在熊熊燃烧!青丘九尾狐族的魂魄之力与她体内继承自墨渊和东华的神血混合,爆发出前所未有璀璨的碧金色光芒!她整个人化作一道不顾一切的流光,双手伸出尖锐的利爪,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尽的守护之心,狠狠地抓向束缚着莲遥和莲霁——最小的妹与弟的两根最为阴冷的锁链。
“放开他们!你们这些天杀的混蛋——!”
他们的目标,是摧毁锁链,救出弟妹!
然而,那五色锁链乃是灭世轮盘核心意志的延伸,本身便是混沌能量的具象化。宸霄的神枪与昭瑶的利爪刚一接触锁链——
轰!!
五色光华猛然爆闪!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反噬之力逆冲而上!那力量如同亿万根淬炼了恶毒诅咒与混沌能量的钢针,瞬间洞穿了宸霄护体的神环与昭瑶燃烧的碧金狐火!
噗——东华宸霄喷出一大口混着内脏碎块的金色神血,握枪的双臂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碎裂声,护体神光几乎瞬间湮灭,皮肤寸寸裂开,露出下面闪烁不定的神光筋骨。恐怖的剧痛几乎让他眼前发黑。
昭瑶(墨君瑶)同样凄惨无比,利爪在与光链接触的刹那就被震得虎口崩裂,狐火哀鸣着暗淡下去。碧金色的光辉被刺目的五色反噬压得几乎熄灭,她纤细的身体被狠狠震飞,口中涌出大量融合了神血与狐血的朱红血液,眼角、耳廓渗出触目惊心的血线。
但他们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对死亡的恐惧早已被守护至亲的执念碾碎!宸霄不顾双臂骨骼碎裂,再次疯狂地、毫无章法地挺枪刺去!哪怕枪势已散,只能凭借蛮力劈砍!
昭瑶(墨君瑶)挣扎着爬起,抹去糊住眼睛的鲜血,再次扑了上去,用断折的手骨,用撕裂的皮肉,甚至用身体,去撞击、去撕咬那冰冷的锁链!她的护体神光摇摇欲坠,神魂之火在剧痛中剧烈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大哥!三姐——!”深陷锁链束缚的孩子们,目睹兄姐为救自己而承受非人的痛苦,发出撕心裂肺的悲鸣!那声音穿透五色能量的屏障,充满了绝望与深深的自责。
东华宸霄再次被反震力击飞,鲜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但他死死盯着眼前的锁链,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坚持住……坚持……咳咳……爹娘……爹娘他们……马上就到了……一定……!”
就在宸宵和昭瑶如扑火飞蛾般拼死搏命之际!
青丘方向!
一道撕裂长空的金红色流光,裹挟着粉碎虚空的音爆与焚尽万物的炽热,以超越空间维度的极速,穿透了笼罩整个天界的压抑云层!流光中,是青丘女君白玥(白凤九)!
她是直接从青丘赶来的!一路心焦如焚、肝肠寸断!那种血脉相连的感应让她知道孩子们处在绝大的危机之中!当她冲破重重的能量乱流与污秽气层,终于看清太晨宫上空那末日景象的一刹那——
灭世轮盘的邪异五色光芒,扭曲的混沌核心……
五根触目惊心的锁链……
锁链下渺小如尘、气息奄奄的五个血肉骨肉……
还有……燃烧神血、浑身浴血、正被能量反噬疯狂摧残的长子宸霄与三女昭瑶!!
那是她怀胎十月、历经磨难才生下的孩子!是她视若珍宝、用生命去守护的孩子!
“不——!!!”
一声凄厉到仿佛从宇宙尽头传来的悲鸣,并非从喉中发出,而是源自神魂最深处的惨烈撕裂!一股冰寒彻骨足以冻结轮回岁月,又炙热狂暴足以焚尽万界星域的复杂情绪——那是身为母亲,面对孩子惨遭厄难时毫无保留、足以扭曲法则的终极愤怒与守护执念——在她胸膛轰然炸开!
背后的虚空仿佛被无形之手撕开,九条通天彻地、宛如天柱般的赤红色狐尾,于虚空之中猛然显现!但这一次,狐尾上燃起的已非平日的青碧狐火,而是更加本质、更加恐怖、燃烧着神之原初意志的能量——白玥九尾天狐的本源精血!她的神魂之火!她作为白家嫡裔、东华之妻、万灵之母,所有的一切!
金色的神血与赤红的狐族圣火疯狂交织、旋转、融合!
一种前所未有的全新火焰诞生了!
它既非纯粹金辉,也非纯正赤炎,而是金中带红,红中蕴金!它跳动着,散发着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神圣之光,却又蕴含着让诸天法则都为之颤栗的寂灭气息!那是触及世界本源混沌法则的力量——混沌金焱!
白玥(白凤九)整个人消失了!她化作了一颗燃烧着这不属于凡世的混沌金焱的流星!放弃了所有防御,斩断了所有退路!她的身躯、她的意志、她的生命、她的魂魄、她对孩子们无尽的爱与此刻焚世灭神的憎恨,尽数融入这一击之中!
目标:
——太晨宫上空,那正在无情吞噬她骨肉血魂的灭世轮盘核心!
一位母亲,为了守护她的孩子,献祭一切所发起的……
——终末冲击!
天界另一端,北辰宫深处。
一场无声的生死对决刚刚落幕。肆虐的诅咒之力化作的漆黑魔爪被强行撕碎,破碎的星屑与污浊的诅咒黑光混杂,在支离破碎的星宫穹顶下缓缓沉降。
东华帝君一身帝袍多处碎裂,露出下方遍布着诡异黑色纹路的皮肤。紫金色的长发沾染着金血与污秽,略显凌乱。他刚以祖龙之息糅合焚天炎,险之又险地轰碎了那由远古最恶毒诅咒凝聚的魔爪。反噬之力让他气息翻腾,嘴角不断溢出泛着不祥黑气的金色神血。诅咒的黑纹如同跗骨之蛆,侵蚀着他的神力核心,留下阵阵灼烧神魂般的剧痛。
他甚至来不及擦拭血迹,甚至来不及调息那混乱的气血!身为父神,身为丈夫,那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悸动让他浑身冰冷!
目光穿透破碎的星宫穹顶,无视空间的阻隔,凭借与妻子、与孩子们之间牢不可破的神魂链接,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灭世轮盘下苦苦挣扎的五道微光——其中一道,尤其坚韧、熟悉,带着“莲华”的印记!
看到了昆仑虚方向疾射而来的那道蕴含秩序重铸希望的流光!
而最让他灵魂颤栗的是……
看到了那道燃烧着混沌金焱、带着毁灭一切、救赎一切的决绝气息,撞向他孩子们受难之地的熟悉身影!
——是玥儿!他的妻!
“玥儿——!”
一声包含着撕裂星域的恐慌、滔天怒意、无边怜惜与刻骨剧痛的咆哮,从这位万古至尊的喉中爆发!那声音甚至让整个破损的北辰宫为之震颤!
什么诅咒反噬!什么神格受损!在此刻都不重要了!
他强行稳固几乎被震散的法体!完全无视那些诅咒黑纹趁此机会疯狂蔓延、侵蚀他的神骨根基!那剧痛被他瞬间压下,眼中只剩下太晨宫上那即将相撞的恐怖光景——玥儿在拼命!以命相搏!
染着金血与诅咒污秽的双手,猛地探出,死死握住了身前!
那里,一柄缩小了数倍,却前所未有的凝结、散发出令人心悸锋芒的星河重剑正悬浮着!这由整个北辰宫千万年积累的星辰投影与守护星穹大阵力量凝聚的紫金星河巨剑,此刻剑身流淌的不再仅仅是星辰之力,而是融入了东华帝君那足以颠覆诸天、湮灭万道的滔天杀意!以及,比那杀意更重万倍的守护意志!
守护他的妻子!
守护他的孩子!
剑尖,不再指向星宫中央那旋转的诅咒漩涡!而是猛地调转方向!跨越无尽的空间维度,无视距离与法则!
目标锁定——
——太晨宫上空,灭世轮盘核心,那与混沌阴影连接最脆弱、最根本的能量节点!
这是唯一的机会!必须在玥儿撞上之前,击破它!
“破——!”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保留!东华帝君,这位历经无量劫数、曾执掌万物生灵生死的至尊,倾尽了他此刻所能调动的一切!体内经历万劫后残存的一切修为!凝聚万载的护体神光!维系尊位的气运金霞!甚至……心中对妻儿无限眷恋与无尽担忧的情感!
全部倾注于这一剑之中!
这一剑,已然超脱了因果,斩开了空间的概念!
它是帝君的愤怒,是规则的审判!
一道纯粹的紫色神虹,由毁灭与守护两种极致道则交织而成,破开时光阻隔,斩断空间束缚!如同开天辟地的那道曙光,带着为妻子儿女开辟生路的唯一希冀,直刺轮盘核心!
时间,在绝对的规则碰撞前失去了意义。
空间,在超越维度的交锋中崩碎如琉璃。
太晨宫偏殿上空,那缓慢转动、散发着灭世威能的五色轮盘核心处!
来自不同方向,承载着不同意志,却为着同一个目标——粉碎轮盘,救出孩子!的五股力量,终于在此刻,如同宿命注定般,轰然交汇!
第一界:星火之逆——源自轮盘之下!是宸霄与昭瑶燃烧生命、燃烧神魂、燃烧根基所爆发出的最后守护之力!那是兄长与姐姐对弟妹最纯粹的挚爱所化的不甘星火,微弱却璀璨,悲壮而决绝!仿佛要在毁灭之渊点亮最后的希望灯塔!
第二界:秩序之光——源自昆仑虚尽头!是墨渊上神以残存的混沌中孕育的功德金莲碎片为引,灌注了毕生对大秩序的最后理解与希望所化的五彩神辉!它承载着天地重归平衡的期望,温和而浩然,试图抚平狂乱的本源创伤!
第三界:因果之剑——源自北辰残宫!是东华帝君以帝尊之威,超脱因果,无视空间,凝聚了无上杀意与极致守护之念所劈出的那道紫金星河剑光!凌厉!精准!带着无坚不摧的锐利与审判万恶的威压!直指灾厄的核心破绽!
第四界:母神之焰——源自青丘之怒!是白玥(白凤九)化身混沌金焱流星,以母亲之心、天狐之魄、神魂命基为燃料发起的终极撞击!那火焰中蕴含的是足以焚尽一切阻碍的母性之怒与牺牲之爱!炽热狂暴,充满了寂灭与新生交织的混沌伟力!
第五界:信念之初——隐隐源自轮盘内部!是被五色锁链抽取神力与神魂过程中,五个孩子(烬殊、寰洲、寰宇、徽音、寰洋)那残存的薄弱意志!他们对爹娘的信任,对兄姐的依恋,对生命本能的渴望!微如尘埃,却坚韧不屈!如同混沌中最初诞生的那一缕微明,是生命存在最原始的证明!
父母无悔的爱!
兄长姐妹奋不顾身的守护!
师长对天地秩序的执着!
生命本身求存的意志!
与那混沌无序、只知毁灭的恶念……
在这一点!爆发了开天辟地以来,最极致的、最惨烈的意志与能量的——终极碰撞!!
轰隆——————————!!!!!!!!!!!!!!!!!
无法形容这声音。
宇宙失声,法则崩塌!那爆炸的光芒并非照亮,而是在一瞬间剥夺了所有维度、所有层面的“光”的概念!
纯粹的!毁灭性的!包含了混沌金焱、紫金帝威、秩序神则、生命祈愿以及最原始五色混沌乱流的恐怖能量风暴,以轮盘核心为原点,毫无征兆又必然无比地向四面八方膨胀开来!
能量风暴扫过之处:
太晨宫偏殿瞬间汽化消失!
周围精美绝伦的亭台楼阁、连绵壮丽的仙山灵峰、价值连城的仙宫别苑……如同被投入太阳核心的蜡像,连齑粉都未留下,被彻底还原为最原始的能量粒子!方圆数十里之内,曾经的天界繁华盛景,被彻底地从存在概念上抹去!
空间破碎不堪!时间的流速变得混乱而癫狂!法则的线条寸寸崩断,在能量漩涡中扭曲成混沌的彩带!一个巨大无比的、吞噬一切的、内部紊乱到无法理解的时空漩涡形成了。
那是终焉的交响!
是一切爱与恨、生与死、秩序与混沌碰撞而生的……寂灭余烬!
不知是刹那,还是永恒。
那毁天灭地的能量风暴终于在肆虐后缓缓褪去它的狰狞爪牙。漩涡缩小,破碎的空间法则如同疲惫的老人般开始艰难地自我弥合,虽然布满裂痕。
天地间一片寂静。
曾经宏伟壮丽的太晨宫区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望不到边际、布满巨大沟壑与坑洼、如同被陨石雨反复蹂躏过的焦黑、死寂的旷野。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混沌湮灭气息和灼热的琉璃焦味。
灭世轮盘?——了无痕迹。
混沌核心?——烟消云散。
那五根夺命的锁链?——早已崩碎成虚无。
天空露出了一片苍白无力的底色,仿佛大病初愈。
在原本轮盘核心的正下方,一个如同深渊入口般的巨大环形坑洞边缘。
两道身影生死不知地瘫倒在那里。
是东华宸霄和昭瑶(墨君瑶)。
东华宸霄周身的神光彻底黯淡,如同冰冷的石像,金色的血液混合着焦黑的血痂糊满了破碎的神甲。他的身体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仿佛轻轻一碰便会彻底崩碎。生命之火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程度,陷入了最深沉的、近乎寂灭的昏迷。
昭瑶(墨君瑶)同样凄惨,九条华丽的狐尾无力地散在地面,黯淡无光,部分皮毛焦黑卷曲。她化的人形残破不堪,本源燃烧过度留下的裂痕遍布躯体,碧金色的狐族神光同样奄奄一息。能否醒来?何时醒来?都是未知之数。
巨坑的中心深处,五个小小的身体相互依偎着躺在一起,正是烬殊、寰洲、寰宇、徽音、寰洋。
缠绕他们的锁链消失了,但过度掠夺带来的创伤深入了他们的本源仙根与神魂。他们一个个面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呼吸微弱得如同游丝,小小的身躯冰冷而脆弱。即使能救回,后续漫长的恢复与休养也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与灵药。
突然!
嗡……一道微弱的光影在半空中凝结、闪烁,然后失去所有支撑般向下坠落。
是白玥(白凤九)!
在撞击的瞬间,那混沌金焱反噬的力量同样惊天动地。在千钧一发之际,她强行散去了燃烧的本源,保住了性命最核心的火种。但代价惨重!她的九尾天狐之魂本源受创严重,神魂之火萎靡黯淡到了极点。坠落过程中,连维持人形的力量都没有了,化作一只皮毛晦暗,气息奄奄,九条狐尾都无力垂下的赤红小狐。
“小六!我的孩子啊——!”
悲恸的呼唤几乎同步响起!一道青光划破天空,及时出现在九尾狐坠落的下方。来者正是青丘狐帝白止与狐后凝裳!夫妻二人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所化的红狐接在怀中,感受到怀中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气息,凝裳的泪水瞬间决堤。
就在这时!巨坑边上的空间被狂暴的力量撕裂!
一道紫袍染血、气息紊乱如即将熄灭灯火的伟岸身影踉跄而出,正是东华帝君!
他在斩出那超越因果的一剑后,强行压制着的北辰宫诅咒彻底失去了禁锢!那积累万古的恶毒咒诅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瞬间反扑肆虐!他强提着一口几乎熄灭的生命元气,撕裂空间赶到太晨宫废墟。
当他的目光扫过坑底相互依偎但气息尚存的五个幼子,再看到边缘昏迷濒死的长子宸宵、三女昭瑶,最后视线落在被白止夫妇小心翼翼抱在怀中那只失去光泽的红狐身上时……紧绷的心弦骤然松了下来。
“噗——!”一口带着浓郁不祥黑雾的金色神血再也压制不住,狂喷而出!紫袍身影剧烈晃动了两下,那双曾俯瞰万界的紫色眼眸迅速失去神采,变得灰败空洞。那柄伴随他斩出惊天一剑的紫金星河巨剑,化作点点紫色星辰光屑,飘散在焦黑的空气中。随即,整个人向后直挺挺地倒去!他的帝君神格上,一道狰狞的裂痕清晰可见!恐怖的诅咒黑纹如同活物般在他的皮肤下疯狂蔓延!一身强绝寰宇的修为自神尊巅峰境界直线跌落,堪堪维持在普通上神中期!陷入了深沉无边、需要与诅咒进行旷日持久搏斗的“神寂”状态!
一道雄浑的仙力自昆仑虚方向的云端骤然垂落,如春风化羽,轻柔却坚定地护住了坑底那五个重伤、年仅七百岁的幼子幼女,也将坑边昏迷不醒的东华宸霄与昭瑶(墨君瑶)心脉稳稳托住。云雾渐散,墨渊上神的身影浮现而出,面容凝重而疲惫,眉宇间透出深深的倦意。他目光扫过倒下的东华,再移向气息微弱的妻子白玥,又落在昏迷的长子与三女身上,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忧虑、痛楚,还有一丝隐忍的自责。显然,强行分离并驱动功德金莲残片之举,已让他的本源遭受了极大的损耗,而这代价之沉重,远超他的预料。
废墟之上,焦烟袅袅。
五个孩子活了下来。
灭世轮盘被粉碎了。
但代价……
——惨不忍睹!
灾难过后,浩劫的余波如同沉疴,笼罩了整个天界。那场惊天动地的碰撞,对空间的根基造成了难以修复的创伤,混乱的能量风暴席卷了遥远的地域。天界众仙在短暂的震骇之后,开始了漫长而艰难的重建。无数仙官神将奔走在修复空间壁垒、梳理混乱地脉的第一线。太晨宫的原址,被划为重重的禁区,焦黑的大地上留下永恒的五色晶化痕迹,无声诉说着那场惊心动魄的守护之战。
青丘,成为了这场浩劫救治工作的枢纽。
狐帝白止、狐后凝裳,不惜动用青丘积累了万古的底蕴。九尾狐族圣池的水被引出,千年仅产数滴的“青丘玉髓”被炼入药汤,各种温养神魂、修补本源的仙草灵树被毫不吝啬地使用。白玥的兄弟姐妹们——沉稳的白玄、急躁的白奕、聪慧的白颀、清雅的白真,以及最是情深的白浅——带着各自的资源和修为悉数赶回,环绕在那尚是赤狐形态、气息虚弱的妹子周围。青丘上下众志成城,只为救回他们的心头肉。
天族天君夜华,白浅的丈夫,亦带着天宫宝库中的珍藏赶来相助。他们的子女与孙辈——嫡长子夜白辰(紫辰)、嫡次子夜曦辰(紫曦/阿离)、嫡三子夜星辰(紫钰)、嫡长女夜明辰(紫薇)、嫡次女夜良辰(元初)、嫡四子夜玄辰(紫晏),以及夜曦辰(紫曦/阿离)的三个儿女,夜云澈、夜云湛与夜云滢——此刻也收起了往日的活泼,默默承担起递送灵药、安抚啼哭小狐族的任务。整个青丘,被一种交织着忧虑与疲惫,却异常温暖的气息所笼罩。在这天地同悲的时刻,家族的力量显得尤为珍贵而深刻。
东华帝君被安置于北极最深处、由墨渊上神亲自勘察选定的“冰冥玄晶”秘境之中。巨大的冰晶散发着至寒至纯的气息,能最大限度地阻滞诅咒蔓延。墨渊联手了天族最德高望重的几位古神,布下以昆仑虚符箓结合星辰之力的净化神阵。神阵日夜运转,汇聚天地间的浩然正气与清冽星华,试图一点点消磨、净化那蚀骨的黑暗诅咒。然而,被天罚诅咒反噬侵蚀的神魂寂灭,恢复过程注定如同愚公移山,漫长而充满了凶险。每一次净化阵光芒闪烁,都牵动无数人紧绷的心弦。
巨大焦坑的边缘,被一层临时搭建的结界轻柔地笼罩着,仿佛是一张无形的保护网,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危险。五名稚嫩的孩子安静地躺在那里,在众人的精心呵护下,他们的眼睫微颤,像晨曦中沾露的花瓣,缓缓地、逐一地睁开了双眼。他们是东华烬殊(莲华)、墨寰洲(莲溯)、东华寰宇(莲烬)、墨徽音(莲遥)以及墨寰洋(莲霁),每一个名字都仿若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深意,宛如命运交织而成的独特印记。此刻,他们的目光虽仍带着些许迷茫,却隐约透出一种未曾被磨灭的纯净与坚韧。
身体的疼痛依旧剧烈,四肢百骸如同被碾碎过一遍又一遍。过度消耗的本源神力让他们的身体异常虚弱脆弱,动一下手指都觉费力。然而,当他们的目光扫过依旧昏迷不醒的大哥宸霄和三姐昭瑶,当听到父亲东华陷入神寂、母亲白玥重伤化作原形的消息时……那双双曾经充满童真光芒的眼眸里,逐渐沉淀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沉甸甸的坚毅!
他们知道了!活着,是如此沉重而又如此珍贵的恩赐!这条命,是用父母兄姐的血肉与神魂作为代价换来的!这份认知,如同最深刻的烙印,刻进了他们稚嫩的灵魂深处。
东华宸霄和昭瑶(墨君瑶)的复苏之路更为艰辛。数月的昏迷中,他们如同在无边黑暗的苦海中沉浮。强大的神体根基让他们最终挣扎着回到了岸上,在某个寻常的清晨先后苏醒。
然而,代价是巨大的。
东华宸霄体内残存的神力百不存一,曾经璀璨神枪般锐利的神格布满了无法修复的蛛网裂痕,需要重走仙路,每一步都千难万险。
昭瑶(墨君瑶)更惨,她燃烧了太多狐族本源,九尾狐魄的灵性几近熄灭。美丽的九尾虽在,却失去了往日的华彩与力量。她需要以百倍于前的努力,去重新点燃那几乎寂灭的狐火。
它将如同镶嵌在破碎长夜中那颗永恒的北极星辰,散发出微弱却永恒不灭的光芒。它将照亮这片历经磨难的寰宇,驱散恐惧的阴霾,见证着被爱浸润的土地上,如何于死寂的灰烬中,重新萌发出希望的新芽,并最终绽放出新的、更加绚烂辉煌的时代画卷!
卷起的焦土风尘里,昔日九重天的荣光碎成了齑粉。太晨宫巍峨的殿宇倾颓如山崩,只剩断壁残垣刺向灰暗天穹。焦黑的地表像是泼洒的墨汁凝固在地表,狰狞地裂开无数缝隙,其间闪烁着五色晶化的诡异流光,无声地镌刻那场同灭世轮盘搏杀的印记。空气沉重得粘稠,混沌金焱焚烧万物后的焦糊气息混杂着神血散落的铁锈腥甜,还有一股更加不祥的、丝丝缕缕游荡的黑雾,裹挟着古老而恶毒的诅咒,将日月的光辉都吸噬得黯淡无光。冷风贴着废墟呼啸而过,卷起几缕倔强不肯散尽的余烟,一并卷走了这片神域千万年累积的华彩与威仪。
废墟边缘巨大的环形坑壑旁,两道身影在污浊风中相偎跪坐。
狐帝白止宽厚有力的臂弯紧紧护抱着怀中那抹刺目的赤红。那只九尾天狐幼小的身躯一动不动,仿佛失了灵魂的空壳。曾经足以媲美晚霞的蓬松皮毛此刻黯淡枯槁,如同霜打的落叶。九条象征着无上神力的长尾,软塌塌地垂落在地,没有半分生机。只有胸腔最微弱不堪的起伏,揭示着一缕残存的命悬一线的脉动。
狐后凝裳的泪水如同断线珍珠,簌簌滚落,砸在女儿那冰冷毫无光泽的皮毛上,晕开深色的泪痕。“我的小六……”她的嗓音哽咽,破碎在呼啸的残风里,“为了孩子们……你这傻孩子……竟把本源燃得一干二净……你叫娘怎么活……” 每一字都像是从心口剜出的血肉,浸着绝望的血丝。
狐帝白止布满厚茧的手掌一遍遍轻柔地抚过幼狐那枯瘦嶙峋的脊背。素来威压四海八荒的帝王之威从他眼中褪尽,只余下翻江倒海的哀恸,沉甸甸地坠在每一片瞳仁上。他清晰地感知到掌下包裹的那缕生命之火——白玥,那个能与骄阳皓月争辉的九尾神皇,此刻只剩一点微乎其微的星火,在无边的深渊边缘绝望挣扎。
“莫哭,凝裳……” 狐帝白止开口,声音粗粝干涩得如同沙砾摩擦,“我们……还有指望。圣池之水……万古玉髓……咱们青丘攒下的那些家底,总能护住咱们的小六……”
就在这时,巨坑另一头猛地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像是玉石坠地砸出的绝望闷哼。
一道身着紫袍的身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那象征着无上帝尊的华贵深紫已被污血浸透,粘稠成令人心悸的暗红。耀金色的神血,混着丝丝缕缕缠绕不休的黑雾,不断地从口鼻乃至周身毛孔涌溢而出。曾经俊美无俦的面容此刻惨白如纸,那双曾经映照星河的深紫色眼瞳,如今空茫一片,只剩下一种被抽干所有生气后的、毫无温度的灰败死寂。更触目惊心的是,在他眉心神印处,一道清晰无比、近乎贯穿颅脑的裂痕狰狞地张着大口,无数扭曲盘结的黑纹如同活物般,在他苍白的皮肤下疯狂涌动、蔓延,如同跗骨之蛆啃食着他的神髓和生机。
“东华!”
一声洪钟般的暴喝撕裂死寂!云层被沛然仙力悍然震开,墨渊如陨星般坠落,玄色衣袍被疾风鼓荡。他雄浑无匹的修为顷刻间化作一道温润春水般的屏障,将坑底那一片微弱喘息悉数笼罩。屏障之下,躺着七个蜷缩的小小身影——是他和东华、妻子白玥(白凤九)夫妻三人的骨血。
长子宸霄,身负重伤,已然陷入昏迷,他素来刚毅的面容此刻布满血污;三女昭瑶倒在他身旁,气息同样微弱;而另外五个更为幼小的身影——二十七子东华烬殊(莲华)、二十八子墨寰洲(莲溯)、二十九子东华寰宇(莲烬)、十二女墨徽音(莲遥)、三十子墨寰洋(莲霁)——最大的不过二十六万岁,最幼的五胞胎仅七百岁光景,紧紧缩在一起,每一个身上都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墨渊的目光在那七张稚嫩而染血的小脸上仅停留了瞬息——宸霄紧蹙的眉头,昭瑶苍白的唇色,莲华倔强握着的小拳,莲溯眼角残留的泪痕,莲烬破碎的衣袖中露出的淤青指节,莲遥额角刺目的擦伤,莲霁蜷缩时护着姐姐的姿态——所有细微的痛楚都如针般刺进他眼底。
随即,那目光如鹰隼般急急转向倒在地上、气息奄奄的东华。
“诅咒……缠上了他……”墨渊低喃。眉宇间的倦意陡然加深,刻画出前所未有的沟壑。他强行驱动功德金莲的残片撕裂灭世轮盘最后一击的景象犹在眼前,代价便是他自身的本源被彻底透支掏空。此刻,他半跪下去,手掌覆上东华冰冷汗湿的胸膛,浩瀚精纯的仙力不顾一切地奔涌而入,试图堵住那不断流失的生命之河。然而这磅礴的力量投入进去,竟如巨石沉海,无声无息,激不起半分涟漪。东华的神魂和修为早已被诅咒蛀空,自神尊绝巅跌落到上神中期,更深堕入那片号称神祇永恒沉眠的“神寂”深渊,那是所有生灵最终也最绝望的安息之所。
墨渊的目光缓慢地扫过这片废墟的核心:孩子们尚存一息,宸霄和昭瑶虽昏迷,但脉搏尤在;五个稚子蜷抱在一处,微弱的暖意彼此依偎;而他前世今生深深爱恋和保护了数三十几万年的妻子白玥,更是化作了如此幼小、濒死的赤红小狐……一滴冰冷的汗珠顺着他英挺的眉峰滚落,砸进衣襟,晕开一小片深色阴影。
他欠下太多,如山倾海倒——他欠妻子白玥守护的诺言,在她燃尽己身时他未能阻止;他欠东华的因果,那轮盘本是冲着整个九重天和他墨渊而来,如今这血债却压垮了他仅存的连襟兼兄弟。自责如同千万根钢针,密密麻麻地扎满心肺。
极远处,破碎的天穹之下,隐约有号角呜咽之声传来,那是混乱中重建神界的蹒跚起始。天兵仙官如蚁群渺小地穿行于蛛网般龟裂的空间裂隙之间,竭力梳理着混乱不堪、濒临崩溃的地脉。但在这劫难中心,一切声响都显得遥远空洞,唯有死亡和绝望如浓雾般粘稠。
狐后凝裳压抑不住的悲鸣,被风切割得断断续续,在废墟上空回荡。狐帝白止紧抱着女儿的手臂绷紧,微微颤抖着。
墨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饱含焦土和血腥味的气息沉重地压下他的胸腔。他的声音不高,却以一种决然的力量穿透这片死地,清晰无比地传入废墟上每一个幸存者的耳膜:“所有人听令——即刻撤往青丘!”
他顿了顿,目光如冰刃,扫过东华苍白的面容、幼子蜷缩的小身躯、以及爱人化作的赤狐,一字一顿:“那里,将是最后的希望!”
焦烟,在废墟之上扭曲盘旋。灭世轮盘的破碎,宣告了五个人的幸存。而这代价——是满目疮痍的神庭,和近乎尽数破碎的生命。
青丘山脉,连绵起伏,如翡翠琢成的巨龙蜿蜒盘卧于四海八荒一隅。九尾狐族繁盛了亿万年的圣地,从未有过如此喧嚣而压抑的繁忙。往日清幽宁静的山谷,此时挤满了逃难而来的各族伤魂残魄。山顶圣池那澄碧如玉的泉水被源源不断地引下,由狐族子弟小心翼翼盛在玉瓢金勺中,送往四面八方。那泉水蕴着滋养神魂肉躯的琼浆神力,但每一滴都弥足珍贵。
而青丘真正的底蕴,千年才孕育一滴、堪称狐族命脉的“青丘玉髓”,在狐后凝裳纤瘦却稳固的十指炼制下,化作一锅锅氤氲升腾着霞光的药汤。玉髓的药香混着她焦灼的心意,化为薄雾,弥漫在青丘每一座殿阁角落。
在守卫最为森严的青丘主殿深处,白玥所化的那只赤红幼狐被安放在一方万年温玉打造的床榻之上。她小小的身躯被各种散发着奇异光泽与磅礴生机的仙草灵木簇拥——光华流转、温养裂魂的九霄灵芝;蕴藏赤炎生机、修补破碎本源的赤玉菩提;还有无数连名字都罕见的天材地宝层层叠叠……它们汇聚成一股浩瀚的生命洪流,试图浇灌那即将枯竭的星火。
凝裳坐在榻边,亲自执着一柄小巧的琉璃玉匙,舀起半勺温润药汁。她手在微颤,动作却竭力轻缓,生怕惊动沉睡中的女儿。微凉的玉汤滴落在幼狐紧闭的口唇间,顺着细软的绒毛渗入少许。凝裳屏住呼吸,眼不错珠地盯着那微微隆起的赤狐胸口——只有那极其缓慢的、几乎细不可查的一点起伏,才证明那生命之火仍未完全熄灭。一次滴入,换来一次微弱得令人心悸的气息波动。如此周而复始,每一次玉勺落下,都像是在凝裳心头悬起了沉重的石头。
“还是……不行么?” 一旁守候的白止开口,嗓音低哑。
凝裳的眼眶又红了,她轻轻摇头:“阿止……小六的魂魄碎得太厉害了……像摔坏的琉璃盏,只剩一堆无法粘合的碎片……玉髓的力量只能像温水一样裹住它们……勉强维持一丝生息不散……”她抬起头,泪水在眼中打着转,“我们需要寻回她的根本……她溃散前的本源火种!”火种,那是所有九尾天狐的力量核心、神性本源。白玥最终时刻舍弃全部修为才勉强在神魂深渊中保住的一颗火种,如今它藏在那破碎的神魂碎片里,微弱黯淡,如同飓风中随时会熄灭的残烛。
白止闭上双眼,眉心深处一缕神念凝聚,小心翼翼地探向榻上幼狐。许久,他倏然睁开眼,眼神深处是孤注一掷的决绝:“青丘……玉髓存量几何?”
“不足……三滴之量了……”凝裳声音苦涩。
白止猛地一拳砸在身旁的玉柱之上,震得整座殿宇嗡嗡作响:“底蕴耗尽了还不够!传令!立刻开启所有青丘太古秘藏!哪怕是抽干为父和你母亲的修为,哪怕将我这身老骨头上万神巅峰的修为燃成灰烬,也要给玥儿把那火种重新点亮!”
他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大女儿白浅匆匆走进殿中,眼睫红肿尚未消尽,显然是为妹妹的惨状不知哭过多少回。在她身旁,她的丈夫,神族天君夜华沉稳随行,玄色龙袍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夜华手中托着一个通体莹白、散发着冰魄寒光的玉瓶:“岳母大人,小婿刚从昆仑虚调来此物——‘固魂玉露’。或能对小六的神魂稍有裨益。”
凝裳抬眼看向他们,眼中终于浮起一丝真切的感激,泪水在眼眶里转了转,没有落下。她伸手郑重接过那寒气四溢的玉瓶:“有劳……有劳你们记挂。”她旋即转向丈夫白止,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但这露水……也只能护住魂魄不继续崩散。阿止……青丘秘藏纵使倾巢而出,怕也……难以真正触及玥儿火种核心所在……那火种藏在深渊之底……”
就在这时,殿外庭院传来了白奕上神焦躁的低吼和踱步声,伴随着白真上神沉稳的劝解。
“父亲!母亲!”白奕上神猛地闯入内殿,赤红着眼,素来刚毅的脸庞因激动而有些扭曲:“凤九可是我的亲生骨肉!我唯一的宝贝闺女!需要修为是不是?我的!尽管抽!抽干了我也心甘情愿!”
白真上神紧随其后,眉宇间带着一贯的清雅沉静:“二哥,稍安勿躁。小六此劫关乎生死道基,非猛火烧柴可解。须静心,觅那遁去的一线生机方是正理。”
殿内原本凝重的寂静,被一阵由远及近的纷乱脚步声生生撕裂。墨渊踏入门来的瞬间,身后族人抬着受伤的子嗣们鱼贯而入,那景象如同暴风雨过后的残枝败叶,满目疮痍。长子东华宸霄与三女昭瑶(墨君瑶)伤势沉重,被小心翼翼地移至侧殿安置;其余几个年纪尚幼的身影,则因伤势稍缓,被送往厢房暂作休养——二十七子东华烬殊(莲华)、二十八子墨寰洲(莲溯)、二十九子东华寰宇(莲烬)、十二女墨徽音(莲遥),以及三十子墨寰洋(莲霁),他们的名字逐一掠过众人心头,犹如一曲哀婉悲怆的低吟,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不息。
墨渊踏入内殿,脸色比纸还白,气息不稳,显然是刚为东华输入大量仙力稳住那随时会坠入彻底寂灭的状态,便马不停蹄赶来此处。他袍袖下露出的手腕,皮肤下甚至隐有仙光紊乱的裂纹一闪而逝。
“墨渊……”狐后凝裳像是看见了最后一根浮木,猛地从榻边站起,带着近乎绝望的哀求看向他,“小六……小六她……你可有法子?你是昆仑虚之主,你是她的丈夫,你定有办法的,是不是?”
墨渊沉默地走近玉榻,在那团赤红前缓缓蹲下身形。他伸出因本源枯竭而微微颤抖的手指,极其轻柔地抚过幼狐黯淡的皮毛。指尖的神念小心翼翼地触碰那道破碎的魂识。他能清晰地“看见”,那一点代表着妻子白玥的神魂之火,正在缓慢而坚定地流失、消散。
片刻,他缓缓收回手,抬眼看向凝裳和白止,声音低沉沙哑:“混沌金焱……是灭世本源之火……它造成的反噬……太霸道,太恶毒。若要唤醒火种……只有一个法子……”
“万古同源之祭?”一旁的夜华突然接口,眉头紧锁。身为神族天君,他知晓一些古老的秘闻。
墨渊艰难地点头,每一字都重如千钧:“需以九尾天狐至纯血脉的精血为引……辅以外力护持功德之力……我的功德金莲残片……可为凭依。”
他顿了顿,眼中是沉重的疲惫:“但代价……施术者根基重创……甚至……仙途断绝。”
狐后凝裳连片刻的犹豫都没有,斩钉截铁道:“动手!只要能救我的小六,抽干我的血,剥了我这身狐狸皮,我也心甘情愿!”
狐帝白止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妻子冰凉的手:“我们夫妇……一同担承!”
与此同时,侧殿之内。
东华被安置在一张彻骨冰寒的玄玉床上。那诅咒的黑色魔纹已如同活物般蔓延过他的脖颈,甚至开始向下颌处攀爬。皮肤下扭曲的轨迹像是无数毒蛇在无声噬咬,每一次轻微的蠕动都带来彻骨的痛苦,即便他此刻意识沉沦于神寂深渊,眉宇间仍不受控制地凝着痛楚的痕迹。
墨衍(墨晏宸)——太晨宫(东华帝君)、昆仑虚(墨渊)和青丘白玥(白凤九)夫妻三人的嫡次子,继承了父母身上那份超越年龄的沉稳,此刻却双膝跪倒在寒玉床边,紧紧握着父亲冰冷僵硬的手。这个少年帝子,此刻像个失去了庇护的孩子,眼泪无声地滑过他年轻而坚毅的下颌:“父君……求您……睁开眼……”
墨渊无声地走入偏殿,一只手重重按在儿子肩上,传递着无言的支撑与沉重:“照顾好弟弟妹妹们……这里……有为父。”他抬首,看向跟进来的白奕。
白奕立刻会意,转身招呼几个族老去安顿宸宵等伤重子嗣。他知道墨渊的意思,孩子们虽幸存,但灭世之力留下的创伤非朝夕可愈。
夜华与白浅夫妇携子女齐聚一堂,嫡长子夜白辰(紫辰)、嫡次子夜曦辰(紫曦/阿离)、嫡三子夜星辰(紫钰)、嫡长女夜明辰(紫薇)、嫡次女夜良辰(元初),以及嫡四子夜玄辰(紫晏)皆在列。连孙辈的夜云澈、夜云湛和夜云滢也迅速加入了救援行列。“青丘此刻正值用人之际。”白浅的声音清冷而坚定,目光扫过殿内忙碌的身影,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父亲母亲为救小妹已倾尽全力,我们又怎能袖手旁观?夜华,让孩子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也当为家族尽一份心力。”
夜华颔首,目光沉邃:“天劫虽过,遗祸无穷。青丘现是四海八荒支柱。”他看向兄长墨渊和榻上的东华帝君,以及内殿方向的白玥(化为幼狐的白凤九),心头沉沉。
行动迅疾展开。
圣池之水化作药汤不断送来;千年玉髓被狐族长老以秘法催化药力;最为核心处,狐帝白止与狐后凝裳立于内殿中央祭坛法阵之上。九尾虚影在他们身后悲鸣般凝聚,那是血脉与神力的具象。二人闭目凝神,逼出两缕缠绕着本命神光的精血——那是金色的九尾血脉本源,炽热而神圣。
随着古老的祭咒在唇齿间涌动,两股金红的血线如同有灵性的神龙,破开空间,倏然而至,没入圣池边静静躺卧在玉榻之上的赤红幼狐体内。
幼狐小小的身躯在精血融入瞬间猛地一震!黯淡的皮毛下似有微弱光晕一闪而逝。
早已守候一旁的墨渊立刻动了。他单手结印,眉心神光爆射!仅存的一瓣功德金莲碎片在他掌心浮现,虽残破却散发着不容亵渎的圣洁金光。他将那金莲碎片凌空推出,金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化作一层温暖柔和却异常坚韧的金色光网,将幼狐完全包裹其中。光网之上,莲纹流转,丝丝缕缕的功德力量渗透进去,试图抚平破碎的魂灵,唤醒那深藏于无底深渊的核心火种。
金辉与赤红精血的气息在内殿中奇妙地交织缠绕,形成一股带着悲壮牺牲意味的温和力量。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死死聚焦在那小小的身影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拖得格外漫长。汗水从墨渊额角滑落,金莲碎片的光芒在催动下忽明忽暗,显然他的本源也在飞速流逝。凝裳的脸色在精血持续输出的压力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白下去,身形摇摇欲坠,全靠身后白止输送的仙力支撑。
就在这力量交织达到某个临界点的瞬间——
“呜……!”
一声尖锐、痛苦到极致的幼兽哀鸣,猛地从金色光网中炸响!
玉榻上,那原本安静躺卧的小小赤狐身体骤然弓起!四肢痉挛般剧烈抽搐!它那黯淡的皮毛竟瞬间转为诡异的深红,皮肤下根根血管暴凸如同岩浆流淌!一股阴寒刺骨、带着无尽毁灭气息的黑灰色气流——混沌金焱的残余恶念,像是被彻底激怒的野兽,轰然从它体内爆发出来!
金莲碎片构成的光网瞬间被冲撞得剧烈扭曲,金光与黑灰色气流疯狂绞杀,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裂响!那黑气如同有生命的毒蛇,凶猛地反向侵蚀功德金光!
“糟了!”墨渊瞳孔骤然紧缩,嘶声低吼,“是金焱本源在抗拒功德!它在拖拽着玥儿最后的神魂同归于尽!”他不敢有丝毫犹豫,立刻强提最后一口仙元,双手印诀疯狂变幻,试图将那狂暴反噬的黑气强行压制下去。那功德金光在主人意志驱动下竭力收缩,想要护住核心处的微弱魂火,但黑气太过顽固。
“噗——”
就在这反震之力的猛烈冲击下,本就心神紧绷、精血耗损过度的狐后凝裳再也无法支撑,喉头一甜,一大口混杂着精气的金色鲜血猛地喷了出来!她眼前一黑,如同断翅的蝴蝶,软软地朝后倒去。
“母亲!”惊呼声同时在角落的白浅和白奕口中响起。两人身影如电,飞扑上前,一左一右堪堪扶住瘫软的凝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