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丝缠骨(蝴蝶)
第一章 旧绣片里的银蝶
林知夏在老巷的旧货摊上翻到那片绣片时,指尖先于眼睛捕捉到了异样的凉。
初秋的雨刚停,青石板路还渗着潮气,摊主是个扎蓝布头巾的老太太,手里摩挲着一把断柄骨梳,见她盯着那片绣片看,慢悠悠开口:“民国的东西,苏绣,上面是‘银丝蝶’,少见得很。”
绣片只有巴掌大,米白缎面上落着一只蝴蝶,翅膀不是常见的彩线,而是用细如发丝的银丝绣成,在阴雨天里也泛着冷光。最奇的是蝴蝶的纹路——翅尖缠着几缕淡红丝线,像极了凝固的血,触角则细得几乎看不见,却偏偏在光线下能看出缠绕的弧度,像在勾着什么。
“多少钱?”林知夏的指尖碰到绣片,瞬间像被冰刺了一下,却又莫名挪不开手。她是个插画师,对这种带着故事感的老物件没抵抗力,更何况这蝴蝶的姿态,像极了她最近总在梦里画的图案——翅尖带血,触角缠丝,停在她的手腕上,说“帮我绣完”。
老太太报了个低价,却多补了句:“这绣片邪性,前几个买主都退回来了,说夜里能看到蝴蝶飞出来。你要是怕,就别要。”
林知夏只当是老人招揽生意的噱头,付了钱把绣片裹进帆布包,没注意到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手里的骨梳齿缝里,挂着一缕细如银丝的线。
回到出租屋,林知夏把绣片摊在书桌上,就着台灯仔细看。银丝蝶的针脚密得惊人,每一根银丝都顺着缎面的纹理走,翅尖的红丝更是细得像毛细血管,不凑近看根本发现不了。她拿出铅笔,想临摹蝴蝶的姿态,笔尖刚碰到纸,书桌上的台灯突然闪了闪,绣片上的银丝蝶竟像是动了动——触角微微抬起,翅尖的红丝在光线下晃了晃,像一滴血要滴下来。
“眼花了吧。”林知夏揉了揉眼睛,再看时蝴蝶又恢复了原样,只是指尖残留的凉意更重了,像有什么东西顺着指尖往胳膊上爬。
当晚,她做了个清晰的梦。
梦里是间古旧的绣房,雕花窗棂外飘着雨,一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坐在绣架前,手里捏着银丝,正绣着一只蝴蝶。女人的侧脸很白,嘴唇却没血色,绣到翅尖时,她突然拿起一根细针,刺破了指尖,把血滴在红丝线上,轻声说:“这样,你就能认路了。”
林知夏想走近,女人却突然回头,脸模糊得像蒙了层雾,只看到她手里的绣片——和自己买的那片一模一样,只是蝴蝶的触角还没绣完,线头垂在缎面上,像在等什么。
“帮我绣完……”女人的声音很轻,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不然,它会缠上你的……”
林知夏惊醒时,窗外的雨还没停,书桌上的绣片不知何时掉在了地上,翅尖的红丝正对着她的枕头,像一只蝴蝶停在床边,翅膀上的银丝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她弯腰去捡,指尖刚碰到缎面,突然摸到一缕细得像头发的线——不是绣片上的,是从空气里垂下来的,缠在她的手腕上,轻轻一拉,竟有刺痛感,像被银丝勒住。
开灯一看,手腕上没有线,只有一道淡红的印子,和绣片上翅尖的红丝颜色一模一样。
第二天,林知夏把绣片带去工作室,想让做古籍修复的朋友陈默看看。陈默捏着绣片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眉头越皱越紧:“这不是普通的苏绣,银丝里掺了人发,你看这翅尖的红丝,是用血混着胶固定的——民国时有种邪门的绣法,叫‘骨血绣’,绣的人要用自己的血和头发,把执念绣进物件里,这样物件就会‘认主’,但也会缠人。”
“缠人?”林知夏想起梦里的女人,手腕上的红印又开始隐隐作痛。
“就是跟着你,让你帮它完成没做完的事。”陈默指着蝴蝶没绣完的触角,“你看,这触角只绣了一半,绣的人肯定是没绣完就出事了,执念全在这上面。”
话没说完,工作室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绣片从陈默手里飞了出去,落在窗台上。林知夏跑过去捡,却看到绣片上的银丝蝶真的动了——翅膀慢慢展开,翅尖的红丝飘了起来,像一缕血雾,在空中凝成一只小小的蝴蝶形状,绕着她的手腕飞了一圈,然后又落回绣片上,消失不见。
陈默吓得手里的放大镜掉在地上:“这……这是活的?”
林知夏的手腕上,那道淡红的印子变成了细线的形状,像蝴蝶的触角,轻轻缠在她的腕骨上,再也没消失。
第二章 飞进眼里的银丝
接下来的几天,怪事开始跟着林知夏。
她画画时,笔尖会突然冒出一缕银丝,落在画纸上,自动连成蝴蝶的触角;夜里睡觉,总觉得有东西在耳边扇动翅膀,开灯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枕头上沾着几根细如发丝的银线;最吓人的是,她开始频繁看到那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有时在镜子里,女人站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绣针,对着她的后脑勺比划;有时在地铁玻璃上,女人隔着人群,举着那片绣片,嘴型在说“快绣完”。
林知夏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她是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开了些安神的药,可药吃了没用,反而在某天早上,她发现自己的右眼红得像充血,看东西时总觉得有银丝在眼前飘,揉也揉不掉。
“是那只蝴蝶在缠你。”陈默给她拿来一本民国时期的旧画册,里面有一页记载着“银丝蝶”,旁边配着一行小字:“绣娘苏玉,民国二十年卒于苏州巷,善骨血绣,死前绣‘银丝蝶’半幅,遗愿未竟,其物缠人,见者需替其完绣,否则银丝入体,缠骨而亡。”
“苏玉?”林知夏想起梦里的女人,突然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她是怎么死的?”
“画册里没写,只说她死得蹊跷,绣房里只留下半幅银丝蝶绣片,还有一根带血的绣针。”陈默翻到画册最后一页,是一张模糊的老照片,照片里的女人穿月白旗袍,手里拿着绣片,脸虽然不清楚,但眉眼间的轮廓,和林知夏梦里的女人一模一样。
当天晚上,林知夏做了个更恐怖的梦。
梦里还是那间绣房,苏玉坐在绣架前,脸色比上次更白,嘴角沾着血迹。窗外站着几个穿黑衣服的人,正砸着门:“苏玉!你抄袭沈老板的绣样,还敢躲!”
苏玉手里的绣针掉在地上,她抓起绣片,想藏进抽屉,却被破门而入的人抓住。一个穿西装的男人抢过绣片,撕了个角:“你这贱婢,也配绣‘银丝蝶’?沈老板说了,你要么把绣样交出来,要么就别想活着出这绣房!”
苏玉突然笑了,捡起地上的绣针,刺破自己的指尖,把血滴在绣片剩下的部分上:“这绣样是我的命,你们拿不走!我就是死,也要让这蝴蝶缠着你们,缠到你们认错为止!”
她猛地把绣针扎进自己的右眼,鲜血瞬间流了出来,滴在绣片上,把没绣完的触角染成了红色。林知夏吓得尖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只能看着苏玉倒在绣架前,最后一眼,是对着绣片里的蝴蝶,轻声说:“等我……”
林知夏惊醒时,右眼疼得像要炸开,她冲到镜子前,看到自己的右眼里,真的有一缕银丝飘在虹膜上,像蝴蝶的触角,正慢慢往瞳孔里钻。她伸手去揉,指尖却摸到了一根细针——不是真的针,是用银丝做的,从眼里探出来,轻轻扎了她一下,留下一滴血珠。
她终于明白,苏玉不是要她“绣完”蝴蝶,是要她找到当年害死她的人,替她洗清“抄袭”的冤屈。
第二天,林知夏带着绣片和旧画册,去了陈默说的苏州巷——现在改名叫“绣娘巷”,还保留着几间民国时期的老绣房。巷尾有一间挂着“陈记绣坊”招牌的铺子,老板是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头发全白了,手里拿着一根银丝,正在绣一只蝴蝶。
“您认识苏玉吗?”林知夏把绣片递过去,老太太的手突然顿住,眼神变得复杂。
“你是怎么拿到这绣片的?”老太太的声音发颤,接过绣片的手指在发抖,“这是苏玉的东西,当年她死了之后,这绣片就不见了,怎么会在你手里?”
“我在旧货摊上买的。”林知夏说起自己遇到的怪事,还有梦里的苏玉,“她是不是被人诬陷抄袭?当年害她的人是谁?”
老太太叹了口气,从柜台下拿出一个旧木盒,里面放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苏玉和一个年轻女人的合影,两人都穿着旗袍,手里拿着绣片,上面都是银丝蝶的图案。“这是苏玉和沈曼云,当年苏州巷最有名的两个绣娘。沈曼云是沈老板的女儿,嫉妒苏玉的绣技,就诬陷苏玉抄袭她的‘银丝蝶’绣样,让她爹派人去抓苏玉,最后……”
老太太没再说下去,只是指着照片里沈曼云的手:“你看,沈曼云的右手少了一根小指,是当年跟苏玉比绣技时,被苏玉不小心扎断的,所以她一直记恨苏玉。”
林知夏突然想起梦里那个穿西装的男人,还有沈老板——原来当年害苏玉的,是沈家父女。她的右眼又开始疼,这次不是刺痛,而是像有银丝在里面缠绕,眼前浮现出苏玉倒在绣架前的画面,耳边响起苏玉的声音:“找到沈曼云,让她认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