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推开通往二层的门时，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比三层的绿光更压抑的，是这里的死寂——连空气都像是凝固的，手电筒的光柱扫过，能看到无数细小的灰尘在光里悬浮，却听不到一丝流动的风声。

走廊两侧的房间门都敞开着，里面黑黢黢的，像一个个沉默的嘴。白珠悦刚走了两步，脚下忽然踢到什么硬物，低头一看，是块半块生锈的金属牌，上面刻着“守门人”三个字，边缘还沾着暗红的痕迹。

“谁在那儿？”一个沙哑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像是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白珠悦握紧手电筒，光柱猛地射过去——那里站着个佝偻的身影，穿着件破烂的大衣，头发像枯草般纠结，脸上布满皱纹，唯独一双眼睛亮得惊人，正死死盯着他。

“过路的。”白珠悦沉声回应，手指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打火机，却发现刚才在三楼情急之下掉在了那里。

“过路？”老人咧开嘴笑了，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二层的路，可不是随便能过的。”他缓缓抬起手，手里握着根磨得光滑的拐杖，杖头是个狰狞的兽头，“想下去，得先告诉我，你最怕什么。”

白珠悦皱眉：“这与你无关。”

“怎么无关？”老人拐杖一顿，地面发出“咚”的闷响，两侧房间里忽然传来细碎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黑暗中醒来，“二层的规矩，就是要过‘心关’。你怕的东西，会从这些房间里走出来，过得了，我就让你过；过不了……”他指了指那些敞开的房门，“就留在这里，当新的‘守门人’。”

话音刚落，左手边第一个房间里，忽然飘出一缕白雾，雾里隐约浮现出一张熟悉的脸——是他过世多年的外婆，正用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朝他招手，声音温柔得像小时候哄他睡觉：“阿悦，过来呀，外婆给你留了糖。”

白珠悦的心脏猛地一缩，脚步几乎要不受控制地迈过去。他从小是外婆带大的，外婆走的时候，他没能见上最后一面，这成了他心里一直的痛。

“这不是真的……”他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清明了些，“外婆已经走了，你骗不了我。”

“哦？”老人挑了挑眉，拐杖再一顿。第二个房间里，涌出黑压压的虫子，和三楼墙壁里的一模一样，朝着他爬来，爬过的地面留下滋滋作响的痕迹。这一次，他没有后退——他想起了三楼用火光逼退黑影的经历，虽然没了打火机，但心里的“火”还在。

“不过是幻象。”白珠悦迎着虫群往前走了两步，那些虫子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忽然像被无形的墙挡住，原地打转。

老人的眼神沉了沉，拐杖指向第三个房间。里面传出刺耳的争吵声，是父母当年离婚时的声音，那些指责、哭闹、摔东西的声响，像针一样扎进他的耳朵。紧接着，第四个房间、第五个房间……越来越多他在意的、恐惧的、遗憾的画面和声音涌出来，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白珠悦站在网中央，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但脚步始终没动。他想起了一路走来的挣扎，想起了那些必须独自面对的夜晚，忽然明白了——所谓“心关”，从来不是要你消灭恐惧，而是要你在被恐惧包围时，依然能站稳脚跟。

“我怕过失去，怕过被抛弃，怕过自己不够好。”他迎着老人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很坚定，“但这些怕，没能困住我，反而让我更懂珍惜，更想往前走。”

老人沉默了片刻，忽然笑了，拐杖轻轻敲了敲地面，所有的幻象瞬间消散，房间再次陷入死寂。“有意思。”他侧身让开身后的楼梯口，“下去吧。一层的门，只会为‘不怕输’的人打开。”

白珠悦点点头，深深看了老人一眼，转身走进楼梯间。下楼时，他仿佛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像放下了什么沉重的东西。

楼梯间的最后几级台阶在脚下延伸，白珠悦的心跳随着靠近一层而愈发沉稳。二层守门人的话语犹在耳畔，“不怕输”三个字像是火种，在他心底越燃越旺。

推开一层的防火门，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瞳孔骤缩——与想象中的出口截然不同，这里是一片混沌的空间，无数扭曲的黑影在其中翻滚嘶吼，正是之前各楼层诡异的集合体，它们凝聚成一只巨大的、看不清形态的怪物，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意，将通往大厦正门的路彻底堵死。

这是所有负面念力的终极化身。

“看来，想出去得先打碎这玩意儿。”一道桀骜的声音自身后响起。173平行宇宙的白珠悦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周身暗红火焰翻腾，沙漠的干燥与岩浆的灼热交织，形成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狂暴的气场，“正好，试试我的新招。”

话音未落，他身形骤动，右臂肌肉贲张，皮肤下仿佛有岩浆在流淌，拳峰凝聚起恐怖的能量，空气被灼烧得发出噼啪声响：“终极·血液岩浆拳！”

一拳轰出，暗红色的能量洪流如火山喷发般冲向怪物，所过之处空间都在扭曲。巨大的爆炸声响起，怪物的半边身躯被岩浆拳轰得溃散，化作无数黑烟。但下一秒，那些黑烟又迅速凝聚，甚至变得更加狰狞。

“啧，打不死的小强。”173白珠悦皱眉，正欲再攻，一道清冷的女声忽然响起：

“单凭蛮力，难破其根。”

白珠悦转头，只见楼梯口的另一侧，主世界的白珠悦已化作琼霄娘娘的模样，周身金光缭绕。她身侧还立着两位同样身着华服的女神——一位面容温婉，手持混元金斗，正是云霄娘娘；另一位眉眼锐利，身侧悬浮着金蛟剪，正是碧霄娘娘。三位女神并肩而立，神圣威严的气息瞬间压过了怪物的恶意。

“妹妹们，布阵。”云霄娘娘轻声开口，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琼霄娘娘与碧霄娘娘颔首应是，三人身影交错，手中法诀变幻。刹那间，一层空间内浮现出无数玄奥的符文，大地震动，一条由黄河水虚影构成的九曲河道缓缓显现，河道蜿蜒曲折，暗藏杀机，正是封神之战中威名赫赫的九曲黄河阵！

“入阵！”碧霄娘娘一声清喝，巨大的怪物被阵法之力牵引，不由自主地踏入黄河阵中。河道瞬间沸腾，无数水流化作锁链，将怪物层层缠绕，符文闪烁间，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身上的黑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阵法净化。

“这才像样。”173白珠悦见状，眼中红光更盛，再次凝聚力量，“那我就来个釜底抽薪！”

他纵身跃至阵法上空，全身能量毫无保留地爆发，血液仿佛真的化作岩浆，在体表流淌出炽热的光痕：“终极·血液岩浆拳——连打！”

数道暗红色的拳影接连轰出，精准地落在被阵法束缚的怪物核心处。每一拳都带着撕裂空间的力量，与九曲黄河阵的净化之力形成呼应，一个净化，一个摧毁，配合得天衣无缝。

白珠悦站在楼梯口，怔怔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他看到琼霄娘娘三人布下的九曲黄河阵，金光与水影交织，神圣而磅礴，那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属于“白珠悦”的另一种力量，是规则与秩序的化身；

他看到173白珠悦的岩浆拳，狂暴而直接，每一拳都凝聚着对命运的抗争，那是另一个宇宙的“白珠悦”在绝境中淬炼出的力量，是破坏与新生的象征；

而他自己，手中紧握着那只变形的手电筒，身上带着从三十一层到一层的伤痕与成长——他没有混元金斗，没有岩浆拳，却在一次次的恐惧与挣扎中，学会了直面，学会了坚定，学会了在黑暗中寻找方向。

“原来……”白珠悦低声自语，心中忽然一片清明。

主世界的“她”，173平行宇宙的“他”，还有此刻的“自己”，虽力量形态迥异，虽道路截然不同，却在这一刻为了同一个目标而战——为了打破束缚，为了走向光明，为了证明“白珠悦”从未向任何诡异低头。

怪物的嘶吼越来越弱，在九曲黄河阵的净化与岩浆拳的轰击下，终于彻底溃散，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一层的混沌散去，露出了通往大厦外的玻璃门，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温暖而明亮。

云霄、碧霄两位娘娘的身影渐渐虚化，琼霄娘娘看向白珠悦，眼神中带着温和的笑意，也化作金光消散。173白珠悦落在地上，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看了白珠悦一眼，没说什么，身影也随之消失。

仿佛刚才的终局之战，只是一场盛大的告别。

白珠悦站在原地，看着玻璃门外的阳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曾因恐惧而颤抖，曾因依赖而犹豫，却也在一次次的紧握中，握住了属于自己的勇气。

他迈开脚步，一步步走向玻璃门。推开门的瞬间，阳光洒在他身上，驱散了所有的阴霾。

外面的世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是他熟悉的、真实的人间。

白珠悦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容。

他知道，这场关于三十一层到一层的旅程结束了，但属于他自己的路，才刚刚开始。而那些来自不同宇宙的“自己”，那些并肩作战的瞬间，终将化作他心中的力量，陪他一直走下去。

173平行宇宙的白珠悦站在虚空边缘，周身的机械部件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看着下方逐渐平息的战场，声音通过机械喉管传出，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诡异已全部清除，包括潜藏在维度缝隙里的余孽。”

主世界的白珠悦抬头望他，目光复杂。这个来自平行宇宙的“自己”，始终带着一种决绝的冰冷，却在最后时刻，为这片天地扫平了最后的隐患。

“你……”主世界的白珠悦想说些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173白珠悦的机械眼闪烁了两下，像是在模拟一个浅笑的表情：“不必多言。你只需知道，威胁已除，你可以放心活下去了。”他顿了顿，机械臂指向遥远的星穹深处，那里有一座隐约可见的金属岛屿，“我该回去了，终极机械岛才是我的归宿。”

主世界的白珠悦看着那座散发着孤高气息的机械岛，忽然明白了。每个宇宙的“自己”，都有属于自己的战场与归宿。173的他选择了与机械共生，以绝对的理性守护一方，这或许就是他的“圆满”。

“一路保重。”主世界的白珠悦挥了挥手，声音轻快了些，“拜拜。”

173白珠悦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机械眼最后扫过这片他短暂停留过的土地，留下最后一句电子合成音：“活下去。”

身影彻底消散在星穹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主世界的白珠悦站在原地，望着那片恢复了宁静的天空。威胁解除，同伴启程，而他的路，才刚刚在脚下铺展开来。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人群，嘴角扬起一抹释然的笑。

活下去，带着所有的记忆与力量，好好活下去。这或许，就是对彼此最好的告别。

主世界的白珠悦站在阳光下，望着173平行宇宙的白珠悦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心——那里还残留着与诡异战斗时留下的细小伤痕。过往的惊险、同伴的援手、跨越宇宙的守护……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涌，最终化作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涌上心头。

他忽然抬起头，对着空旷的天空，对着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身影，对着那个刚刚离去的机械背影，用尽全身力气大喊：“谢谢你们——！”

声音在天地间回荡，带着哽咽，却充满了力量。

谢谢琼霄娘娘的指引，谢谢云霄娘娘的包容，谢谢碧霄娘娘的守护；谢谢173平行宇宙的“自己”，用冰冷的机械身躯，为他扫平最后的阴霾；谢谢那些在旅程中相遇又别离的身影，哪怕只是短暂的交集，也化作了前行的光。

风穿过他的发梢，仿佛带着远方的回应。白珠悦笑了，眼角有湿润滑落，却很快被阳光蒸干。

他知道，这句迟来的“谢谢”，不仅仅是告别，更是新的开始。带着这份感激，他将更坚定地走下去，带着所有人的期望，好好活下去。

白珠悦挎着小篮子，刚从菜市场出来，就见隔壁王婶追了出来：“珠悦啊，你刚才多给了两块钱呢！”

她回头笑眼弯弯，摆手道：“王婶您拿着嘛，上次您还多给我一把青菜呢，这不就扯平啦～”说着颠了颠篮子里的番茄，“晚上来我家吃番茄炒蛋呀！”

正说着，篮子忽然晃了晃，一个番茄骨碌碌滚到地上。白珠悦“呀”了一声，弯腰去捡，发尾扫过肩头，阳光洒在她发梢上，泛着浅浅的金芒。旁边卖水果的大叔瞅着乐：“珠悦这丫头，天天乐呵呵的，谁见了不欢喜哟。”

她捡起番茄冲大叔甜甜一笑：“那是，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呀～”说着拍了拍篮子，脚步轻快地往家走，背影蹦蹦跳跳的，像只快活的小兔子。

白珠悦刚把赶集买回来的新鲜蔬菜归置好，院门外就传来一阵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她探头出去，只见一个半人高的银色机器人正站在门口，胸前的托盘里端着一个精致的奶油蛋糕，蛋糕上用巧克力酱写着简单的“生辰乐”三个字，旁边还插着一根造型别致的机械齿轮状蜡烛。

“您好，白珠悦女士。”机器人的电子音平稳无波，“这是173号委托送达的物品，请签收。”

白珠悦愣了一下，接过蛋糕时指尖触到微凉的包装盒，忽然想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她竟忙得忘了。

“173她……”她想问些什么，机器人却已完成指令，微微鞠躬后转身，履带轻碾过地面，很快消失在巷口。

白珠悦捧着蛋糕走进屋，拆开盒子时，发现蛋糕底层压着一张卡片，字迹是机械打印的，却透着一丝难得的温度：“人间烟火不错，生辰快乐。——173”

她捏着卡片笑起来，眼眶有点热。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蛋糕上，奶油的甜香混着方才买回来的青菜气息，是再真实不过的人间味道。

“谢谢啦，173。”她轻声说，像是在对遥远的机械岛那头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