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白珠悦推开家门时,玄关的地板正渗出一汪深色的水渍,像有人刚拖着湿漉漉的鞋走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混杂着妈妈常用的那款栀子花香薰,却莫名让人脊背发紧。
她的书包带还没来得及放下,就看见鞋柜上压着一张泛黄的便签,字迹是妈妈的,却比平时潦草许多,墨色深得像要渗进纸里:
「悦悦,妈妈临时出差,这几天家里的事按纸条上的做。记住,规则不能破。」
下面列着几条歪歪扭扭的规则:
1. 每天晚上七点后,不管听到弟弟在门外怎么哭,都别开门。他怕黑,但他不喜欢姐姐递过去的手电筒。
2. 爸爸每晚十点会回来,进门时如果他说「今天的鱼很新鲜」,就递给他玄关的蓝色拖鞋;如果他说别的,假装没听见,回自己房间锁好门。
3. 别去姐姐的房间。她的窗户永远是关着的,如果看到窗帘动了,立刻转身,数到三十再回头。
4. 对门的张阿姨送点心来,要笑着接,但不能吃。如果她问「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就说「快了」,多说一个字都不行。
5. 楼下的李奶奶傍晚可能会来借酱油,开门时要先看她的手——如果戴了红手套,就让她进来;没戴,就说「家里没有」。
6. 三楼的王叔叔如果在楼道里跟你打招呼,别回应。他的声音有时候像爸爸,有时候不像。
7. 顶楼的赵爷爷养的鸟叫「小白」,如果听到鸟叫得像哭,就把阳台的花浇一遍。别喂鸟。
8. 妈妈的电话只会在上午九点打来,号码是家里的座机。如果接到手机来电显示「妈妈」,挂掉,然后把客厅的钟调快一小时。
白珠悦捏着纸条的手指有些发凉。姐姐白衣悦上周才去海边度假,临走时还笑着说要给她带贝壳,怎么会有不能进的房间?还有弟弟,他明明最怕黑,每次晚上醒了都要抱着她的胳膊才能睡着。
她正想着,楼梯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是爸爸回来了?才下午五点。脚步声在门口停住,接着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转了两下,没打开。
「悦悦,开门,爸爸忘带钥匙了。」门外的声音很像爸爸,但带着一种奇怪的沙哑。
白珠悦看向纸条上的第二条,攥紧了手里的书包带,没出声。
门外的人似乎没放弃,继续敲门:「悦悦?爸爸买了你爱吃的草莓蛋糕,再不开门要化了。」
草莓蛋糕是姐姐白衣悦最喜欢的,爸爸从来记不住她爱吃什么。
白珠悦后退一步,撞到了身后的鞋柜,上面的花瓶晃了晃,水洒出来,滴在地板上,和那汪深色的水渍融到了一起,慢慢变成了暗红色。
这时,二楼传来弟弟的哭声,尖锐又凄厉,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姐姐!姐姐!开门啊!」
白珠悦抬头看向楼梯口,弟弟的房间在二楼,可哭声听起来就在门外。她想起规则第一条,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哭声越来越近,几乎贴着门缝传来,夹杂着细碎的抓挠声。突然,哭声停了,门外传来一个细细的、像姐姐白衣悦的声音:「悦悦,是我啊,我提前回来了,快开门。」
白珠悦猛地看向姐姐的房间方向,门紧闭着,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她记得早上出门时,姐姐的窗户是开着通风的。
窗帘动了一下,像有什么东西在后面。
她下意识地转身,开始数:「一,二,三……」
数到十五的时候,她听见客厅的座机响了,尖锐的铃声刺破了死寂。不是上午九点,现在是下午五点十分。
数到二十的时候,敲门声停了,门外传来翅膀扑腾的声音,还有鸟叫,像极了婴儿的哭声。是赵爷爷的「小白」?可顶楼的鸟怎么会跑到一楼来?
数到三十,白珠悦深吸一口气,慢慢回头。
姐姐房间的窗帘不动了。
门外的鸟叫声也停了。
客厅的座机还在响,一声接着一声,像催命符。
她看向纸条上的第八条,手指颤抖着走向座机,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那片暗红色的水渍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脚边。
电话还在响,屏幕上跳动的号码,是妈妈的手机号。
白珠悦的指尖悬在听筒上方,冰凉的塑料外壳像块冻住的石头。座机铃声还在执拗地响,每一声都撞在耳膜上,震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妈妈的手机号……规则第八条说,手机来电显示“妈妈”要挂掉,可这是座机,显示的却是妈妈的手机号。
她猛地缩回手,转身冲向客厅的钟。那是个老式摆钟,黄铜钟摆左右摇晃,发出规律的“滴答”声。白珠悦抓住钟侧面的旋钮,用力往前拧——规则说,接到手机来的“妈妈”电话,要把钟调快一小时。可现在这通来自座机的、显示着妈妈手机号的来电,算不算例外?
她不敢赌。
旋钮转得生涩,“咔哒”一声,时针跳过一格,指向六点十分。
几乎在同时,座机铃声停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摆钟被调快后,钟摆晃动的节奏变得有些慌乱,像个喘不上气的人。
白珠悦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她刚想转身,眼角的余光瞥见阳台——那里的花蔫了,叶片耷拉着,土面泛着白。她想起规则第七条,顶楼赵爷爷的鸟叫得像哭时,要浇花。刚才那阵像哭的鸟叫……她好像忘了。
心脏猛地一沉,她快步走向阳台,拿起水壶。自来水“哗哗”地流进壶里,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当她弯腰给第一盆月季浇水时,水壶的影子投在地板上,像个扭曲的人影。
“姐姐,你在浇花吗?”
一个细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像极了姐姐白衣悦。
白珠悦握着水壶的手僵住了。她没回头,眼睛死死盯着地板上的影子——那影子旁边,多了一个小小的、同样扭曲的影子,正慢慢凑近。
规则第三条:别去姐姐的房间。如果看到窗帘动了,立刻转身,数到三十再回头。可现在,“姐姐”在客厅。
“我带了贝壳给你,你看。”那声音又说,带着一丝孩童般的雀跃。
白珠悦的视线移向阳台的玻璃门,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楼道里的灯不知何时亮了,昏黄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看到自己的影子在抖,而那个靠近的影子,手指的位置似乎长着什么尖尖的东西。
她猛地直起身,水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她没回头,跌跌撞撞地冲向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门。
后背抵着门板,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擂鼓一样。门外传来脚步声,很慢,一步一步踩在水渍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从阳台方向,慢慢挪向她的房门。
“悦悦,开门呀,贝壳很好看的。”声音贴着门缝传来,带着潮湿的水汽,像刚从海里捞出来一样。
白珠悦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想起姐姐白衣悦去的是海边,那里的贝壳……
突然,脚步声停了。紧接着,是轻轻的敲门声,笃,笃,笃。
“悦悦,张阿姨送点心来了,你不开门,我就放你门口了哦。”这次的声音变成了对门张阿姨的,带着惯常的热情,却让白珠悦头皮发麻。
规则第四条:张阿姨送点心来,要笑着接,但不能吃。如果她问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就说“快了”。可现在,敲门的是谁?是“姐姐”,还是张阿姨?
敲门声还在继续,笃,笃,笃。
白珠悦透过猫眼往外看——外面空无一人。走廊的灯忽明忽暗,姐姐的房门口,不知何时放着一个白色的点心盒,盒盖没盖严,露出里面暗红色的馅料,像凝固的血。
而姐姐的房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漆黑一片,隐约能看到窗帘在动,幅度比刚才更大了,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想起规则第三条的后半句。
还没等她转身,门缝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姐姐白衣悦的声音,又像妈妈的。
“你数错数了,悦悦。”
声音落下的瞬间,客厅的摆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敲了七下。
七点了。
几乎同时,门外传来弟弟撕心裂肺的哭声,比下午那次更凄厉,夹杂着玻璃破碎的声音。
“姐姐!姐姐!救我!”
这一次,哭声真切地来自二楼弟弟的房间。
白珠悦死死咬住嘴唇,尝到了血腥味。她看向房门,猫眼外的点心盒不知何时打开了,一只苍白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指尖沾着暗红色的馅料,正慢慢爬向她的门缝。
弟弟的哭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拉扯着白珠悦的神经。她死死盯着门缝,那只沾着暗红馅料的手正一点点蠕动,指甲缝里嵌着细碎的、像贝壳粉末一样的白屑。
七点了。规则第一条像烙铁一样烫在她脑子里:晚上七点后,不管弟弟怎么哭,都别开门。
可那哭声里混着玻璃破碎的脆响,还有重物倒地的闷声,太真实了。那是她从小护到大的弟弟,上周还抱着她的腿撒娇,说要等姐姐回来一起拼乐高。
白珠悦的手按在门把上,指腹传来金属的凉意。只要拧开,就能冲上楼看看……
“姐姐,别开门呀。”
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轻柔得像羽毛拂过耳畔。
白珠悦猛地回头,房间里空无一人。窗户关着,窗帘拉得好好的,书桌上摊着她早上没看完的物理习题,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在上面投下一道细光——不对,现在是晚上七点,哪来的阳光?
她猛地看向窗户,玻璃上不知何时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长发垂落,穿着姐姐白衣悦最喜欢的那条蓝色连衣裙。
影子的手慢慢抬起,指向房门的方向。
门缝里的那只手已经快要够到门把,暗红色的馅料在地板上拖出一道黏腻的痕迹,像一条细小的血蛇。
“姐姐,你看,我带回来的贝壳。”影子的声音贴着玻璃传来,带着海水的咸腥味。
白珠悦僵硬地转过头,看向玻璃。影子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在昏暗中闪着光。可她越想看清,影子就变得越模糊,像在水里泡久了一样,边缘开始晕开。
二楼的哭声突然变了调,不再是弟弟的声音,而是一种尖锐的、像鸟叫又像婴儿啼哭的声音——和下午赵爷爷那只叫“小白”的鸟一模一样。
她猛地想起规则第七条:听到鸟叫得像哭,就把阳台的花浇一遍。别喂鸟。
可她的阳台在房间外面,现在出去,就要经过那只从点心盒里伸出来的手。
“哗啦——”
姐姐房间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窗户被撞碎了。紧接着,客厅里响起一阵急促的翅膀扑腾声,越来越近,几乎要撞到她的房门上。
门板震动起来,伴随着鸟爪抓挠木头的声音,尖锐刺耳。
门缝里的那只手停住了,似乎也在忌惮外面的动静。
白珠悦的心跳得快要炸开,她盯着房门,又瞥向玻璃上的影子。影子还在,只是手里的“贝壳”好像变得更大了,形状扭曲,像是……一只眼睛?
“悦悦,开门,爸爸回来了。”
门外突然响起爸爸的声音,不再沙哑,和平时一模一样。
白珠悦浑身一僵,看向墙上的电子钟——晚上八点。规则第二条说,爸爸每晚十点回来。
“悦悦?听到了吗?爸爸买了鱼,今天的鱼很新鲜。”
规则第二条后半句:如果他说“今天的鱼很新鲜”,就递给他玄关的蓝色拖鞋。
可现在才八点,不是十点。而且,下午那个沙哑的“爸爸”还在门外徘徊过。
她靠近猫眼,外面的走廊灯已经灭了,一片漆黑。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玄关,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袋子垂下来,滴着水,落在地板上,和那片暗红色的水渍混在一起,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翅膀扑腾的声音停了,客厅里安静得可怕。
“悦悦,快开门,鱼要臭了。”爸爸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开始用力敲门,“咚、咚、咚”,震得门板嗡嗡作响。
门缝里的那只手开始往回缩,似乎想退回点心盒里。
玻璃上的影子突然晃了一下,像是在摇头。
白珠悦的目光在房门和玻璃之间来回切换,手心全是汗。她看到电子钟的数字在跳动,八点零一分,八点零二分……
突然,敲门声停了。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不是爸爸的声音,也不是姐姐的,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像很多人凑在一起发出的气音。
“她不开门呢。”
“鱼要坏了呀。”
“弟弟哭了好久哦。”
“姐姐的房间……好像有东西跑出来了。”
细碎的、重叠的声音从门缝里挤进来,像无数只蚂蚁爬进耳朵。
白珠悦猛地捂住耳朵,后退时撞到了书桌,习题册掉在地上,发出“哗啦”一声。
就在这时,她听到客厅的座机又响了,还是那个尖锐的铃声,一下接着一下。
这次,她看了一眼电子钟——上午九点整。
不对,明明是晚上八点零三分。
她看向玻璃上的影子,影子已经消失了,只有那道诡异的阳光还留在习题册上,像一道凝固的血痕。
座机铃声还在响,固执地,像是在催促着什么。
白珠悦慢慢放下手,盯着房门。门缝里的那只手已经不见了,点心盒的影子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突兀。
她该去接电话吗?
规则第八条:妈妈的电话只会在上午九点打来,号码是家里的座机。
现在电子钟显示上午九点,可窗外是黑的,弟弟在哭,爸爸“提前”回来了,姐姐的房间里有东西跑出来了……
铃声响到第十声的时候,白珠悦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来电显示——“姐姐”。
而客厅的座机铃声,在这一刻,突然变成了鸟叫,像极了“小白”的哭声。
手机震动的触感像条冰凉的蛇,缠在白珠悦的裤袋里。屏幕上“姐姐”两个字亮得刺眼,和座机里突然响起的鸟叫混在一起,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她没接。指尖悬在关机键上方,却听见裤袋里传来姐姐白衣悦的声音,不是通话声,是贴着麦克风的低语:“悦悦,窗帘后面……有东西在数你的头发。”
白珠悦猛地抬头,自己房间的窗帘好好地垂着,可刚才玻璃上的影子明明消失了。她僵硬地转头,看向窗帘缝隙——那里塞着一缕长发,黑得发亮,不知何时垂下来的,正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晃动。
像有人站在窗帘后面,把头发从缝里塞了进来。
座机的鸟叫突然停了,换成一阵指甲刮擦听筒的声音,刺耳得像在刮骨头。白珠悦想起顶楼的赵爷爷,他养的“小白”是只鹦鹉,从来不会发出这种声音。
“咔哒。”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很轻,像用钥匙小心翼翼拧开的。紧接着是缓慢的脚步声,踩在楼梯上,一级,又一级。
是爸爸?他不是应该在玄关吗?
白珠悦扑到猫眼上,外面依旧漆黑,只能看到楼梯口有个模糊的轮廓在移动,手里好像提着什么长条形的东西,随着脚步轻轻摆动,像条尾巴。
她想起爸爸说的“今天的鱼很新鲜”,胃里一阵翻搅。
手机还在震动,“姐姐”的来电锲而不舍。白珠悦咬着牙按下关机键,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她看见自己的脸映在上面——脸色惨白,瞳孔里映着窗帘缝隙的那缕长发,像条黑色的虫子。
脚步声在二楼停了,弟弟的房间方向。紧接着传来一声闷响,像什么重物被拖过地板。然后,一切又归于寂静,连那缕长发都不动了。
白珠悦的呼吸卡在喉咙里,她慢慢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外面的夜空是诡异的橘红色,没有星星,只有对面楼房的窗户亮着灯,可那些灯光全是绿色的,像浮在水里的鬼火。
对门张阿姨家的灯也亮着,绿色的光透过窗户照出来,在她家阳台上投下一个佝偻的影子,正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摇晃——像在喂什么。
规则第四条:别吃张阿姨的点心。可没说不能看她喂东西。
那影子突然转过来,脸对着白珠悦的方向。距离太远看不清五官,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白,像脸上涂了厚厚的粉。影子手里的东西垂下来,是串成串的贝壳,在绿光灯下泛着冷光。
白珠悦猛地拉上窗帘,心脏撞得肋骨生疼。姐姐白衣悦说过,要给她带贝壳串成的手链。
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三下,很有节奏。
“悦悦,是妈妈。”门外的声音温柔得像水,“妈妈回来拿份文件,很快就走。”
白珠悦看向墙上的钟,电子钟显示上午九点十五分,老式摆钟却指着晚上八点半。哪个是对的?
规则第八条:妈妈的电话只会在上午九点打来,号码是家里的座机。没说妈妈会回来。
“妈妈知道你在里面,”门外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你看,妈妈给你带了最喜欢的芒果干。”
塑料袋摩擦的声音传来,甜腻的芒果味顺着门缝飘进来,和之前的消毒水味、栀子花香混在一起,变得异常刺鼻。
白珠悦突然想起,她从来不爱吃芒果干,那是姐姐白衣悦的最爱。
她后退到书桌旁,手摸到桌角的水果刀——早上削苹果忘了收。刀锋很薄,在昏暗中闪着光。
“悦悦,开门呀,妈妈的火车还有半小时就要开了。”门外的声音开始变得急促,敲门声也重了起来,“再不开门,妈妈要生气了。”
芒果味越来越浓,像有无数只腐烂的芒果堆在门外。白珠悦捂着鼻子,看见门缝里渗进一些黄色的液体,黏稠得像融化的蜂蜜,慢慢往房间里爬。
她握紧水果刀,盯着那滩液体。液体里好像有东西在动,细小的,白色的,像……蛆虫。
黄色液体漫过门槛的瞬间,白珠悦闻到一股浓烈的酒精味,盖过了芒果的甜腻。她突然想起妈妈的化妆台,上面总放着一瓶卸妆油,也是这种颜色,这种味道。
“悦悦,妈妈知道你怕,”门外的声音软下来,带着哭腔,“妈妈不该留你一个人在家,你开门,妈妈带你一起走,好不好?”
哭腔很逼真,甚至带着妈妈特有的、激动时的鼻音。白珠悦的手抖了一下,水果刀差点掉在地上。她认识妈妈二十多年,这声音熟悉到刻进骨头里。
可规则里没说妈妈会回来。
液体已经爬到她的脚边,冰凉的,带着黏腻的触感。她低头,看见液体里浮着一些细小的碎片,透明的,边缘锋利——像从镜子上敲下来的。
姐姐白衣悦的房间里,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
“姐姐的镜子碎了哦。”手机突然自动开机了,屏幕亮着,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发信人是“姐姐”,内容只有这一句话。
白珠悦猛地抬头,看向房门。门外的哭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低低的笑,和刚才客厅里那重叠的气音一模一样。
“她好像发现了呢。”
“镜子碎了,藏不住了呀。”
“弟弟刚才看到了,所以才哭哦。”
白珠悦举起水果刀,刀尖对着门缝。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或许只是想找个东西握紧,对抗这无处不在的诡异。
突然,黄色液体开始后退,像被什么东西吸回去一样,顺着门缝流出去,留下一道黏腻的黄痕。门外的笑声也跟着远了,渐渐消失在楼梯口。
房间里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
白珠悦瘫坐在地上,刀掉在旁边。她看向窗帘,那缕长发还在,只是末端沾了一点黄色的液体,像染了色的蛇信子。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客厅的摆钟“当”地响了一声,敲了九下。老式摆钟指向晚上九点,电子钟依旧停在上午九点十五分。
九点了。离爸爸“该”回来的时间还有一小时。
她挣扎着站起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往外看。外面亮了些,楼道的灯不知何时又亮了,昏黄的光线下,玄关的蓝色拖鞋整齐地摆着,旁边放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袋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暗红色的东西,像……剁成块的肉。
而姐姐的房门口,那个白色的点心盒已经合上了,上面放着一串贝壳手链,和白珠悦想象中姐姐会带回来的一模一样。
手链旁边,躺着一只红手套,是楼下李奶奶常戴的那种款式。
规则第五条:李奶奶借酱油,戴红手套就让她进来,没戴就说没有。可李奶奶今晚没来过。
白珠悦的目光移向楼梯,二楼静悄悄的,弟弟的房间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她突然很想上去看看,哪怕明知违反规则。
就在这时,阳台传来“哗啦”一声,像是花盆掉在地上碎了。紧接着是鸟叫,这次不是哭腔,是尖锐的警告声,一遍又一遍,像在喊“危险”。
是赵爷爷的“小白”。它怎么会在阳台?
白珠悦冲到窗边,掀开窗帘——阳台的月季花盆碎了,泥土撒了一地,一只白色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在栏杆上撞来撞去,翅膀上沾着血。
而栏杆外面,吊着一个人影,长发垂落,穿着蓝色连衣裙,正是姐姐白衣悦最喜欢的那条。
人影的脸对着她,五官模糊,只有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弧度,像在笑。
鹦鹉突然不叫了,转头看向人影,然后直直地从栏杆上掉下去,消失在橘红色的夜色里。
白珠悦猛地拉上窗帘,后背抵着墙壁滑坐在地。她想起姐姐去度假前,说过要在海边学潜水。
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不是来电,是短信,还是“姐姐”发来的:“悦悦,我在你阳台外面哦,你看,我带了好多贝壳。”
她颤抖着拿起手机,点开短信附带的图片——那是一张堆满贝壳的照片,贝壳堆里,埋着半只戴着红手套的手。
手机屏幕的光映在白珠悦脸上,那半只手的指甲涂着深红色的指甲油,和楼下李奶奶的一模一样。
她把手机扔到一边,指尖冰凉。规则第五条说的是借酱油,可没说红手套会出现在姐姐的房门口,更没说会被埋在贝壳堆里。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很轻,像用指关节轻轻敲的。
“悦悦,是我。”是张阿姨的声音,带着惯常的热情,“我刚烤了新的曲奇,给你送点过来。”
白珠悦看向猫眼,张阿姨就站在门外,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盘子,上面放着几块曲奇,金黄色的,看起来很香。她脸上带着笑,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门板,像在透过门板看里面的人。
规则第四条:要笑着接,但不能吃。如果问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就说“快了”。
白珠悦深吸一口气,握住门把,慢慢拧开。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伸手去接盘子:“谢谢张阿姨。”
张阿姨的手递过来,指尖冰凉。就在白珠悦碰到盘子的瞬间,她突然开口:“你姐姐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去我家吃饭呀?”
白珠悦的笑容僵在脸上。她记得规则里说,如果问“你姐姐什么时候回来”,才说“快了”。可张阿姨问的是回来后什么时候去吃饭。
多说一个字都不行。她抿紧嘴唇,没回答,只是抱着盘子往后退了一步,准备关门。
“哎,别急着关呀。”张阿姨突然往前一步,脚卡在门缝里,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我听说……你姐姐的房间里,有声音呢。”
白珠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猛地看向姐姐的房门,依旧虚掩着,窗帘在里面轻轻晃动,幅度比之前更大了。
“是不是有小偷啊?”张阿姨压低声音,眼睛往姐姐的房间瞟,“我帮你看看吧,我家老王以前是警察。”
她的另一只手藏在身后,不知握着什么,袖口鼓鼓囊囊的。
白珠悦用力想关门,可张阿姨的脚卡得很紧,像块石头。她闻到张阿姨身上有股淡淡的血腥味,和玄关那滩暗红色的水渍味道一样。
“你姐姐……是不是没去度假啊?”张阿姨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我昨天看到她在楼道里,穿着一件黑色的衣服,低着头,头发好长……”
白珠悦的力气突然大了起来,她用肩膀顶住门板,狠狠一撞。“砰”的一声,张阿姨的脚被夹了一下,她痛呼一声,往后退了两步。
白珠悦趁机关上房门,反锁。后背抵着门板,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门外传来张阿姨的咒骂声,夹杂着盘子摔碎的脆响。然后是脚步声,噔噔噔地跑下楼,越来越远。
白珠悦松了口气,低头看向怀里的盘子——盘子是空的,刚才明明放着曲奇,不知何时不见了。盘子底部沾着一些暗红色的粉末,像干涸的血。
她把盘子扔到地上,盘子没碎,反而发出“哐当”一声闷响,像金属撞击的声音。
这时,客厅的摆钟又响了,“当、当”两声,晚上十点了。
爸爸该回来了。
白珠悦看向猫眼,玄关空荡荡的,那个黑色塑料袋还在,袋口的暗红色东西似乎更多了。楼道里的灯又开始忽明忽暗,光影在墙壁上投下扭曲的影子,像有什么东西在跳舞。
“咔哒。”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门被打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进来,是爸爸。他穿着平时上班的西装,领带歪在一边,脸上带着疲惫。
他没有看玄关的拖鞋,只是径直走向客厅,声音沙哑地说:“今天的雨好大,路上堵死了。”
白珠悦的心沉了下去。规则第二条:如果他说“今天的鱼很新鲜”,就递蓝色拖鞋;如果说别的,假装没听见,回房间锁好门。
她握紧门把,准备把门锁得更紧。
可爸爸突然转头,看向她的房门方向,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悦悦,爸爸买了你姐姐爱吃的草莓蛋糕,放在厨房了哦。”
爸爸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闷。白珠悦盯着猫眼,看见他的脸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陌生,眼睛里没有一点神采,像两潭死水。
他转身走向厨房,脚步踉跄,西装后摆沾着什么深色的东西,随着走动轻轻晃动,像挂着一条湿漉漉的抹布。
白珠悦想起那个黑色塑料袋,胃里一阵翻搅。
厨房传来冰箱门打开的声音,然后是“啪嗒”一声,像是蛋糕盒掉在地上。紧接着,是咀嚼声,很大,带着黏腻的口水声,一下一下,敲在白珠悦的神经上。
她捂住耳朵,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草莓蛋糕是姐姐白衣悦最喜欢的,爸爸从来记不住,可今天他不仅买了,还知道是姐姐爱吃的。
难道……他不是“爸爸”?
咀嚼声突然停了,厨房里传来爸爸的声音,这次很近,像就在门外:“悦悦,蛋糕很好吃,你要不要来一块?”
白珠悦没出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姐姐以前总说,草莓蛋糕要配着芒果干吃才最好吃。”爸爸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可惜她不在了,吃不到了。”
“她不在了”这四个字像针一样扎进白珠悦的心里。她猛地抬头,看向猫眼——爸爸就站在她的房门外,手里拿着一块草莓蛋糕,红色的奶油沾在嘴角,像凝固的血。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门板,像在透过猫眼看她。
“你看,”爸爸举起蛋糕,凑近门板,“上面的草莓,像不像你姐姐阳台上的花?”
白珠悦猛地想起阳台碎掉的月季花盆,那些红色的花瓣……
“她去度假的前一天,还跟我说,要把阳台的花全拔掉,种上草莓。”爸爸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她说,等草莓熟了,就做草莓蛋糕给我吃。”
白珠悦的呼吸停滞了。姐姐去度假前明明说的是,要给她带贝壳,从没提过草莓。
爸爸突然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震得门板嗡嗡作响。“她骗你的呀,悦悦。她根本没去度假,她就在家里,在她的房间里,陪着我呢。”
他用没拿蛋糕的手抓住门把手,用力拧了一下,锁芯发出“咔哒”的脆响,像是要被拧断了。
“你开门看看呀,”他的声音贴着门缝传来,带着黏腻的奶油味,“她就在我身后,穿着你送她的蓝色连衣裙,笑得可开心了。”
白珠悦死死盯着门把手,看见它在一点点转动,锁芯的缝隙里,塞进一缕长发,黑得发亮,和她房间窗帘缝隙里的那缕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三楼传来王叔叔的咳嗽声,很响,像被什么东西呛到了。紧接着,是他的脚步声,从三楼下来,一步一步,踩在楼梯上,发出沉重的“咚咚”声。
规则第六条:王叔叔在楼道里打招呼,别回应。他的声音有时候像爸爸。
爸爸的动作停了,门外的笑声也戛然而止。白珠悦透过猫眼看到,爸爸猛地转头看向楼梯口,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恐惧的表情。
王叔叔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停在了爸爸身后。他没说话,只是站着,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高大,几乎把爸爸完全挡住。
爸爸慢慢转过身,手里的蛋糕掉在地上,发出“噗”的一声闷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嗬嗬”的声音,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王叔叔抬起手,搭在爸爸的肩膀上。他的手很大,指甲缝里嵌着一些白色的粉末,像贝壳磨成的。
然后,白珠悦看到爸爸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像融化的冰,一点点消失在王叔叔的手下,最后只剩下那件沾着深色污渍的西装,软软地瘫在地上。
王叔叔弯腰,捡起西装,抖了抖,然后转身,看向白珠悦的房门。
他的脸在灯光下看得很清楚,和爸爸长得有七分像,只是眼睛是纯黑色的,没有一点眼白。
“悦悦,”他开口了,声音和爸爸一模一样,“该睡觉了。”
王叔叔的声音像裹着冰碴,从门缝里渗进来,冻得白珠悦指尖发麻。她死死盯着猫眼,看着他手里的西装慢慢蠕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最后变成一团暗红色的肉,滴落在地板上,和玄关的水渍融为一体。
“你姐姐的房间里,有你要的
王叔叔的声音还在门外悬着,像一块冰棱。白珠悦盯着那团蠕动的肉,胃里翻江倒海,却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出声。规则里没说王叔叔会进家门,更没说他会“处理”掉那个“爸爸”。
“你姐姐的房间里,有你要的答案。”王叔叔又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引诱,“她没去度假,她只是……换了个地方待着。”
姐姐的房间。白珠悦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飘向门缝外,那扇虚掩的门像一张嘴,藏着所有她不敢深究的秘密。早上出门时敞开的窗户,此刻应该是碎了的——她听见过高大的身影撞碎玻璃的声响。
王叔叔的脚步声开始移动,朝着姐姐的房间走去。每一步都踩在那团暗红色的肉上,发出黏腻的“咕叽”声。他走到门口,没有推门,只是站在那里,像在等待什么。
突然,姐姐的房间里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像个孩子光着脚在地板上跑。接着是翻东西的声音,抽屉被拉开又合上,书本散落一地。
“找到它了吗?”王叔叔对着门里问,声音温和得不像规则里那个不能回应的人。
门里没有回答,只有一阵急促的呼吸声,越来越响,像有人趴在门板后面喘气。
白珠悦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想起姐姐临走时塞给她的一个小盒子,说“等我回来再打开”,现在就放在她的书桌抽屉里。当时没在意,此刻却觉得那盒子烫得惊人。
王叔叔似乎失去了耐心,他伸出手,慢慢推开姐姐的房门。门轴发出“吱呀”的惨叫,像被撕开的皮肉。
白珠悦透过猫眼,只能看到房间里漆黑一片,窗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露出破碎的窗户框架,橘红色的夜光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扭曲的光影。
王叔叔走了进去,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紧接着,房间里爆发出一阵尖锐的尖叫,不是姐姐的声音,也不是孩子的,而是一种介于鸟叫和人声之间的嘶吼,刺破耳膜。
白珠悦猛地捂住耳朵,却听见自己的房间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是书桌抽屉被拉开的声音。
她猛地回头,抽屉确实开着,那个姐姐留下的小盒子正躺在里面,盒盖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
什么时候开的?她明明记得早上出门前锁好了。
“在找这个吗?”
一个冰冷的东西突然贴上她的后颈,像块冻住的贝壳。白珠悦浑身僵硬,不敢回头,却在书桌光滑的桌面上看到了倒影——一个穿着蓝色连衣裙的身影,长发垂到腰间,手里捏着一枚白色的贝壳,正轻轻刮着她的后颈。
是姐姐白衣悦。可她的脸在倒影里模糊不清,只有嘴角咧开的弧度,和阳台外那个吊着的人影一模一样。
“你看,我说过会给你带贝壳的。”姐姐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带着海水的咸腥味,“但你好像更关心规则,不关心我是不是真的回来了。”
后颈的贝壳突然用力,刮得皮肤生疼。白珠悦猛地往前扑,撞到书桌角,疼得眼前发黑。她回头时,房间里空空如也,只有窗帘还在轻轻晃动,缝隙里的那缕长发不见了。
书桌抽屉已经合上了,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这时,姐姐的房间里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接着是王叔叔的痛呼,短促而凄厉,像被什么东西咬住了喉咙。
白珠悦再次看向猫眼,姐姐的房门不知何时关上了,门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正顺着地板往她这边流,像一条蛇。
而门外的走廊上,顶楼的赵爷爷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背对着她,手里提着一个鸟笼,笼子是空的,笼门敞开着。他的肩膀在抖,像在哭,又像在笑。
“小白……小白……”他喃喃地念着鸟的名字,声音嘶哑,“你不该不听话的。”
鸟笼的底盘上,沾着一些白色的羽毛,混着暗红色的血。
白珠悦突然想起规则第七条:别喂鸟。
赵爷爷慢慢转过身,脸上布满了抓痕,一只眼睛空洞洞的,只剩下血窟窿,另一只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房门,像在确认什么。
“它总想吃不该吃的东西,”赵爷爷咧开嘴笑了,露出沾着血的牙齿,“就像你姐姐,总爱藏不该藏的东西。”
他举起空鸟笼,朝着姐姐的房门扔过去。笼子撞在门板上,发出“哐当”的巨响,然后滚落在地,笼门撞开,掉出一枚贝壳——和姐姐刚才拿的那枚一模一样。
赵爷爷的身影晃了晃,像棵被风吹得快要倒下的树。他看向白珠悦的房门,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拖着脚步往楼梯口走,每一步都留下一个血脚印。
走到玄关时,他踢到了那个黑色塑料袋,袋口散开,滚出半只戴着红手套的手——正是短信图片里埋在贝壳堆里的那只。
赵爷爷没回头,径直走出了家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发出“咔哒”一声,像从未打开过。
姐姐的房间里彻底安静了。那道渗血的门缝不再扩大,暗红色的液体也停住了流动。
白珠悦瘫坐在地,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看着门板上的猫眼,外面空无一人,只有那滩越来越大的暗红色水渍,像一张网,慢慢织向她的房门。
书桌上的电子钟突然跳了一下,显示上午九点整。
客厅的座机又响了,这次是清晰的铃声,不刺耳,不诡异,就是普通的电话铃声。
白珠悦挣扎着爬起来,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向客厅。座机的屏幕亮着,显示着来电号码——是家里的座机号。
妈妈的电话?规则第八条说,妈妈的电话只会在上午九点打来,用家里的座机。
可现在,电子钟显示上午九点,老式摆钟却指着晚上十一点半。
铃声响了五下,停了。
紧接着,她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屏幕亮着,来电显示是“妈妈”——这次是手机来电。
规则第八条:接到手机来电显示“妈妈”,挂掉,然后把客厅的钟调快一小时。
白珠悦看着手机屏幕,又看向客厅的老式摆钟。如果调快一小时,它会指向午夜十二点。
她想起王叔叔说的话:“你姐姐的房间里,有你要的答案。”
手机还在震动,固执地,像在催促。
白珠悦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只有一阵风声,像从海边传来的,带着咸腥味,还有……贝壳互相碰撞的清脆声响。
她握紧手机,慢慢走向姐姐的房间,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离那扇紧闭的门越来越近。
门把手上,挂着一缕长发,黑得发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