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值功曹人间笔天庭簿
大唐开元年间,长安城平康坊外有座不起眼的“四方驿馆”,馆主是四个结伴而来的中年人,没人知道他们的来历,只晓得四人各有所长:掌辰的崔钰记性超群,能背出长安城里每棵老槐树的栽种日期;掌日的张千手脚麻利,驿馆里的杂务从不用第二人动手;掌月的李万心思缜密,住店客人丢了根发簪他都能寻回来;掌时的刘洪沉默寡言,却总在客人赶路前递上一张写着“申时风起,酉时雨停”的纸条,从未出错。
四人自称“四方客”,平日里除了打理驿馆,最爱做的事便是围坐在堂屋的八仙桌旁,就着一壶粗茶,记录往来客人的故事。崔钰执笔,张千磨墨,李万铺纸,刘洪则在一旁核对时辰,将南来北往的商旅、赶考的书生、探亲的妇人所说的家长里短、悲欢离合,一一写在厚厚的册子里,册名就叫《人间百事录》。
这日,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士拄着拐杖进店,开口就要一碗热汤。李万端上汤时,见他冻得发紫的手心里攥着半块干硬的麦饼,便又添了碟咸菜。老道士喝完汤,指着堂屋墙上挂的《人间百事录》,突然笑道:“四位郎君记录人间事,可知这册子记满了,便是你们的归期?”
四人皆是一愣。崔钰放下笔:“道长何出此言?我四人不过是喜欢听故事的凡夫俗子罢了。”
老道士摇头:“凡夫俗子怎会记得十年前城西卖花女的生辰,怎会算出三日后天竺商队的行程?你们本就不是凡人,只是忘了来路。”
原来,四人的前世本是天庭文曲星君座下的四个书吏,分管时辰、日期、年月的记录,因在一次整理仙籍时,不慎将凡间一位忠臣的阳寿写错,导致其含冤而死,触怒了玉帝。玉帝念其初犯,罚他们褪去仙骨,投入凡间,历经一世磨难,亲身体悟人间的“时、日、月、辰”如何影响众生祸福,若能在一世之内,以凡人之身记下十万件人间实事,便许他们重回天庭。
“你们这《人间百事录》,如今已记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件。”老道士捋着胡须,拐杖在地上一点,堂屋的梁柱突然泛出金光,“最后一件事,便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驿卒滚下马背,高喊:“安禄山反了!范阳起兵,三日便占了蓟州,官府要征调驿馆的马匹和干粮,送往潼关前线!”
长安城瞬间乱了起来,驿馆里的客人纷纷收拾行李准备逃离。张千急得直跺脚:“咱们的马匹要是征走了,客人怎么赶路?”李万却盯着驿卒腰间的令牌:“潼关守军缺粮,若粮草送不到,不知要枉死多少将士。”崔钰翻开《人间百事录》,最后一页还是空白:“这最后一件事,该记‘乱兵四起,百姓流离’,还是‘急援前线,以救苍生’?”
刘洪突然站起身,走到马厩牵出四匹驿马:“记什么,不如做什么。”
四人没有丝毫犹豫,张千将驿馆里的干粮和草药尽数装上车,李万仔细检查了每匹马的马蹄,崔钰写下一封书信,说明粮草去向,刘洪则在门口挂了块“四方驿馆,暂赴国难”的木牌。四人赶着马车,跟着驿卒往潼关而去。
一路上,他们见过逃难的百姓哭嚎着失去亲人,见过戍边的士兵饿着肚子坚守城墙,也见过沿途的村民自发拿出存粮,塞给他们的马车。崔钰在颠簸的马车上执笔,将这些画面一一记下,张千帮着推陷进泥坑的马车,手上磨出了血泡,李万给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刘洪则始终盯着天边的日影,提醒大家“寅时需过独木桥,否则山洪将至”。
三日后,粮草终于送到潼关。守将见四人衣衫湿透,双手布满伤痕,感动不已,要留他们在军中任职。四人却摇头,他们还要回长安,继续打理驿馆,继续记录人间事。可就在他们转身要走时,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金光,文曲星君的身影出现在云端:“崔钰、张千、李万、刘洪,尔等在凡间历经一世,既悟透‘时不我待’,亦懂得‘事事关情’,玉帝念尔等有功,特封尔等为‘四值功曹’,掌天庭与人间的文书传递、时辰记录,即刻归位。”
金光包裹住四人,他们身上的疲惫瞬间消散,仙骨重塑,手中的《人间百事录》化作了天庭的“功曹簿”。崔钰成了“掌辰功曹”,掌管昼夜时辰的更替;张千成了“掌日功曹”,记录每日天庭与人间的大事;李万成了“掌月功曹”,核对每月的吉凶祸福;刘洪则成了“掌时功曹”,调度三界的时间流转。
如今,若是有人在深夜抬头看天,或许能看到四颗微弱的星辰在天际缓缓移动,那便是四值功曹捧着功曹簿,在记录着人间的每一分、每一秒,就像当年在长安的四方驿馆里那样,认真,且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