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阙风里,护你周全

漏刻的水滴落在铜盘上,一声轻响撞得刘彻心头猛地一震。

他捏着那方刚写了“护琙儿”的宣纸,指尖忽然发凉。

不对。

琙儿不是寻常女子。当年漠北之战,她带着三万骑兵在暴风雪里绕敌后路,粮草断绝三日,传回的军报里字字冷静,连“尚可支撑”四个字都写得笔锋沉稳。她是在尸山血海里见过生死的人,是能在朝堂上与御史大夫据理力争面不改色的人,怎么会因为阿娇的事,说出“赐我毒酒”“卸磨杀驴”这样失了理智的话?

更要紧的是,她信他。

那年他刚登基,太皇太后把持朝政,连任免一个郎官都要插手。他夜里在御花园磨剑,是琙儿揣着刚热好的点心来,坐在石台上啃着桂花糕说:“阿兄,你想做的事,慢慢来,我帮你盯着那些老狐狸。”她眼里的信任,像星子落在水里,亮得让他心口发暖。这些年,她掌兵权从无僭越,管内府账目分明,从不是会疑他猜忌他的性子。

今日那些话,太冲了,太烈了,烈得像有人在她耳边灌了什么迷魂汤,逼着她往他心上捅刀子。

刘彻猛地将宣纸揉成一团,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殿外的月光恰好穿过窗棂,落在他眼底,那点方才对妹妹的怜惜,渐渐被一层冷冽的锐光取代。

他想起方才琙儿说话时,眼角虽红,却总在不经意间瞟向殿门方向。想起她拉他衣袖时,指尖微颤,倒像是……怕他追问什么。

“来人。”他扬声唤道,声音里已听不出半分方才的温和。

侍立在外的内侍应声而入,低着头不敢看他脸色。

“去查,今日午后,公主去了哪里,见了谁,说了什么。”刘彻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半个时辰内,我要结果。”

内侍不敢耽搁,匆匆退了出去。

殿内重归寂静,刘彻走到那盆刚被秋雨洗过的兰草前。叶片上的水珠滚落,砸在青砖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他忽然想起幼时,琙儿在御花园里养了只受伤的鸽子,日日亲自喂食换药,说“万物有灵,骗不得”。

是啊,琙儿最是信他,可若有人故意让她不信呢?

他抬手抚上腰间的佩剑,剑柄的纹路被磨得光滑。看来这长安城里,有些人是忘了,他不仅是琙儿的阿兄,更是大汉的天子。敢动他的人,就得有承担雷霆之怒的觉悟。

刘彻将那团揉皱的宣纸掷在案上,眼底翻涌的怒意已全然不是对着琙儿。

他怎么会怪她?

那是他一手护大的妹妹,是陪他从胶东王府走到未央宫的人。她今日说的那些浑话,字字像刀子,可他先疼的不是自己被刺,而是她竟被逼到要说出这种话的地步。

“污了朕的琙儿……”他低声重复着,指腹重重碾过案上的龙纹,指节泛白。

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大约是看琙儿手握权柄,看她得他信重,便动了歪心思。不敢明着与他作对,就绕着弯子去搅扰琙儿的心,想借她的口来刺他,想离间他们兄妹——好算盘,真是打得精。

他想起方才琙儿红着眼眶的模样,想起她拔剑时手虽抖却不肯退的执拗,那分明是被人挑唆后的慌乱与无措。寻常女子或许会被这些阴私手段缠得没了章法,可他的琙儿不会,她只是太重情,太护着在乎的人,才给了宵小之辈可乘之机。

“来人。”刘彻扬声,语气冷得像淬了冰,“让张汤把查来的名单呈上来。另外,去告诉执金吾,即日起,长公主府周遭百步,加派三倍人手巡逻。凡有可疑人等靠近,不必通报,先拿下再说。”

内侍应声退下,殿内只剩下漏刻滴答。刘彻走到窗前,望着天边渐亮的鱼肚白,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敢动他的人,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骨头够不够硬。这些藏在阴沟里的东西,既敢出来污人,他便亲手把他们连根拔起,让他们知道,他刘彻的妹妹,是他们能动的吗?

敢动他的妹妹,就得尝尝龙怒的滋味。他要让所有人都记着,刘琙是他刘彻的逆鳞,碰者,必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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