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智斗探子:画舫暗号传信
灰羽鸽振翅飞起的瞬间,凤昭已转身走入巷尾暗处。她解下蒙眼布巾塞进袖袋,换上青衫广袖的异域装束,眉心一点朱砂映着晨光微闪。烬心火在体内流转,将方才茶楼里那些窥探的目光尽数吞入无形。
画舫停在炎洲河湾,金漆雕栏映着水波轻晃。她提卷而上,守卫只扫了一眼她的画师腰牌便放行——那是昨夜从一名醉倒的随行文吏身上顺来的。
舱内丝竹未歇,宾客三三两两倚栏饮酒。她寻了角落席位展开长卷,笔锋轻落,墨色渐染。
飞檐重阁,金莲铺地,宫娥执灯穿行于回廊之间。她画的是《凤宫春宴图》,每一处雕梁斗拱都与记忆中分毫不差。这是药师教她背诵十年的旧景,也是凤族覆灭前最后一场盛典。
人群渐渐聚拢。有人低语:“这画得倒是热闹。”也有人嗤笑:“异域人懂什么中原风物。”
她不答,只指尖微顿,在画卷右下角勾出一道细纹——那是西殿廊柱上的裂痕,唯有亲近之人方知其存在。
一名老者站在人群后方,手扶木杖,指节泛白。他穿着使团顾问的深褐长袍,面容枯槁,眼神却骤然凝住。
“这……不可能。”他喃喃出口,又急忙闭嘴。
凤昭仍低头作画,唇角微动。烬心火悄然感知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惊痛,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她知道,鱼咬钩了。
她缓缓抬笔,在画卷边缘轻轻一点,随即压低声音,仅让那人听见:“三日后,城东破庙见。带你知道的来。”
话音落,袖中银针疾射而出,钉入头顶横梁。针尾轻颤,嗡鸣不止,似警钟余响。
老者猛地抬头,目光追着那根细针,脸色发灰。他张了张口,终未出声,转身匆匆离船。
凤昭收笔卷画,神情平静如初。
***
夜色初降,破庙残垣隐在荒草深处。她比约定时间早到半个时辰,蹲在倾塌的香炉后,将一撮淡粉色药粉撒入炉底灰烬中。此药无味,遇热则散迷雾,可使人昏沉片刻,足够应对突发埋伏。
烬心火在胸中缓行,感知着四周气息。庙外东南、西北、正南三处,呼吸节奏紊乱,藏匿之人正在强压动静。是探子,不是杀手,但足以通风报信。
她退回主殿阴影,靠墙静坐,手中摩挲着一支玉簪。黑莲纹路刻得极深,触手微凉。这是药师临别所赠,说是当年凤后最贴身之物,唯有血脉相承者能引其共鸣。
子时刚过,木门吱呀推开。
老臣踉跄步入,衣襟沾尘,额角冒汗。他环顾四周,声音发抖:“没人跟踪我……应该没有。”
凤昭未动,只将玉簪轻轻搁在月光照及的石台上。清辉落下,簪身忽然泛起一层幽光,如同有火自内燃起。
老臣瞳孔骤缩,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这簪子……”他伸手欲触又止,“凤后面前,它从不离身。您……您真是……”
“你还记得她?”凤昭终于开口,语调平稳,“记得她在哪一天死的?”
“腊月初七。”他声音破碎,“那一夜,圣域禁军突入凤宫,说她私通五域,意图篡权。可她根本没反抗……她让我们护住婴孩,自己走进火海。”
凤昭指尖微蜷。烬心火轻轻一跳,将那股悲怆吸尽,反哺为清明。
“谁下的令?”
“皇帝。”老臣咬牙,“但他不敢亲临,派了四大域主联手围宫。东境霜原城主率铁骑踏碎宫门,南岭大祭司以毒烟封住出口,西漠沙庭统领纵火烧天,北渊幽地将军斩断所有退路……他们歃血为盟,只为除你凤族。”
凤昭垂眸。名单上的名字,一个都没少。
“遗诏呢?”
“被烧了。”老臣低下头,“是我亲手焚毁的。皇帝逼我写下假诏,称凤后谋逆,株连九族。我不敢不从……若我不写,全家即刻问斩。”
“所以你活了下来。”她缓缓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视着他,“做了使团顾问,替他们清理旧账,掩盖痕迹。”
“我只是想活着!”他突然抬头,眼中含泪,“我知道错了!这些年我夜夜梦见那场火,梦见她看着我的眼神……公主,我还留着一份抄本!不是遗诏,是当日宫变后,我偷偷记下的事由清单!上面写着谁进了凤宫,谁签了屠令,谁拿了密档!”
凤昭盯着他良久,烬心火在体内缓缓旋转,甄别每一句话的真伪。谎言会激起灼意,而此刻,只有冰冷的真实在流动。
“拿出来。”
“在我房中,使团驿馆西厢第三间,床板下夹层。”他颤抖着说,“但我不能现在给你!李崇今日察觉我在画舫失态,已派人盯我!若我今晚不归,明日就会有人搜查房间!”
凤昭沉默片刻,忽而伸手扣住他手腕。脉搏急促,却不虚浮,确系惧实情。
“好。”她说,“你回去。明日午时,你在集市卖旧书摊前驻足三息,我会取走东西。若你骗我——”
她松开手,指尖划过他喉间,不留痕迹。
“全城都会知道,是谁在腊月初七那夜,亲手烧了凤族最后的证言。”
老臣伏地颤抖,不敢抬头。
庙外风声渐紧,远处传来犬吠。藏在外面的探子开始移动位置,脚步轻微,却逃不过她的感知。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弯腰拾起玉簪,重新插回发间。月光下,那抹幽光仍未散去。
烬心火在体内低鸣,仿佛预感风暴将至。
她跨出庙门,身影没入夜色。
身后,老臣瘫坐在地,久久未动。
某一刻,他缓缓抬头,望向庙外树影。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披着使团侍卫的短甲,手中握着一封密封的信。
老臣瞳孔猛缩。
那人缓缓抽出火折,点燃了信角。
火光映亮了他的脸——正是李崇的亲信。
信纸燃烧殆尽,灰烬飘散。
而凤昭正走在通往城南的小道上,手指抚过发间的玉簪,步伐未停。
她的耳畔仿佛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来自百年前的宫墙之内。
但她没有回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