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苏醒的空白
“彼岸”空间站的医疗舱内，时间仿佛失去了流速。只有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的规律滴答声，证明着床上那个苍白身影依然存在着。
宁姝感觉自己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灰色浓雾中漂浮了很久很久。没有声音，没有光线，没有知觉，只有一种永恒的、令人窒息的失重感。她是谁？她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些最基本的问题，也如同雾气般抓不住形状。
偶尔，会有一两道微光像流星般划过浓雾，带来一些破碎的、无法理解的画面碎片：一双疯狂而痛苦的眼睛，一座阴森的老宅，一本染血的日记，冰冷的雪花，还有……爆炸的火光和一个男人嘶吼的口型。但这些碎片转瞬即逝，留不下任何意义，只带来更深沉的迷茫和头痛。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强大的力量开始拉扯她，将她从这片混沌中向外拖拽。灰色的雾气剧烈翻涌，远处出现了一个光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
宁姝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目的白光让她瞬间又闭上了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重新睁开。映入眼帘的是洁白无瑕的天花板和柔和的内嵌光源。空气中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她转动僵硬的脖颈，看到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的医疗床上，手臂上连着输液管。
这是哪里？医院吗？
她尝试坐起来，却发现全身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大脑也一片空白，像是被格式化的硬盘。
“你醒了。”
一个低沉而略带沙哑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宁姝循声望去，看到一个穿着深色便装的男人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他看起来很疲惫，眼下有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胡茬，但那双看向她的眼睛，却深邃得像蕴藏着星辰大海，里面充满了她看不懂的、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有松了口气的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他是谁？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
宁姝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发出干涩的气音。喉咙像被砂纸磨过一样疼。
男人立刻起身，动作熟练而轻柔地用吸管喂她喝了几口温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舒缓。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男人问道，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她。
宁姝摇了摇头，除了虚弱和茫然，并没有明显的痛感。她看着男人，努力在空白的记忆库中搜索，却一无所获。“你……是谁？”她终于问出了口，声音微弱。
男人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痛楚，虽然很快被掩饰过去，但宁姝捕捉到了。他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回答：“我叫顾承泽。是你的……朋友。”
顾承泽。这个名字在空荡的脑海里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朋友？她有这样的朋友吗？
“那……我又是谁？”宁姝问出了更核心的问题。她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
顾承泽看着她茫然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斟酌词句。“你叫宁姝。你之前……经历了一些很危险的事情，大脑受到了冲击，所以暂时忘记了一些事情。别担心，慢慢会想起来的。”
宁姝。这是她的名字。听起来有点陌生。
“危险的事情？”她努力回想，但脑子里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和嘈杂的回响，一用力思考，太阳穴就隐隐作痛。
“嗯。”顾承泽没有详细解释，只是替她掖了掖被角，“你现在很安全，在这里好好休息，恢复体力最重要。”
这时，医疗舱的门滑开了，一个穿着银白色制服、气质冷静干练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看到醒来的宁姝，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了平静。
“青鸾指挥官。”顾承泽向她点头示意。
被称为青鸾的女子走到床边，琥珀色的眼眸仔细打量着宁姝：“感觉如何，宁姝小姐？”
又是一个知道她名字的人。宁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好，但很迷茫。
青鸾似乎明白了她的状态，没有多问，只是对顾承泽说：“艾娃马上过来做详细检查。你最好也去休息一下，你已经守了三天了。”
三天？自己昏迷了三天？顾承泽守了三天？宁姝看向顾承泽，这才注意到他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他们……关系真的只是“朋友”吗？
顾承泽摇了摇头：“我没事。”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宁姝，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一样。
很快，一个叫艾娃的技术人员进来为宁姝做了全面的检查。检查过程中，宁姝很配合，但眼神始终带着疏离和困惑。检查结果显示，她的身体机能正在稳步恢复，但脑部活动模式有异常，部分记忆区域活跃度极低，印证了失忆的诊断。
“记忆恢复需要时间，也可能无法完全恢复。”艾娃对顾承泽和青鸾说道，“不要给她太大压力，顺其自然最好。”
接下来的几天，宁姝在医疗舱里慢慢恢复着体力。顾承泽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体贴入微地照顾她的起居，但很少主动提及过去。他只是默默地陪着她，有时会给她读一些舒缓的诗歌，或者只是静静地一起看着观察窗外浩瀚的星空。
宁姝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沉默下的深情和守护，这让她在茫然中感到一丝心安。但她对过去的好奇与日俱增。她尝试过努力回忆，但每次试图深入，都会引发剧烈的头痛和莫名的恐惧感，仿佛记忆的深处隐藏着极其可怕的东西。
她偶尔会做一些混乱的噩梦，梦里总有一个眼神偏执疯狂的男人和一个躺在冰棺里的女人身影，但醒来后一切都模糊不清。
这天，她感觉精神好了很多，在顾承泽的搀扶下，慢慢走到观景厅。巨大的透明穹顶外，星河流转，地球如同一颗美丽的蓝宝石悬浮在墨黑的天鹅绒上。
“真美……”宁姝轻声感叹，这景象让她空荡的心似乎被填充了一点什么。
“嗯。”顾承泽站在她身边，目光也望向星空，眼神悠远，“无论地面上有多少纷争，星空总是安静的。”
宁姝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顾承泽……在我忘记的那些事情里……我们，是什么关系？”
顾承泽的身体微微僵硬了一下。他转过头，深深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太多情绪，最终，他只是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声音低沉而肯定：
“是彼此最重要的人。”
这个答案，避开了具体的定义，却比任何标签都更有分量。宁姝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心中那种莫名的依赖感似乎找到了依据。
就在这时，青鸾指挥官走了过来，脸色有些凝重。“顾先生，宁姝小姐，打扰一下。我们截获到一些从地球传来的加密信息碎片，经过破译，似乎与……厉沉舟有关。”
厉沉舟？
这个名字如同钥匙，猛地插进了宁姝记忆的锁孔！一阵尖锐的剧痛袭来，伴随着一些模糊却强烈的画面——那个眼神疯狂的男人！那本染血的日记！冰冷的墓碑！
“啊！”宁姝捂住突然剧痛的头，脸色瞬间惨白。
“宁姝！”顾承泽立刻扶住她，担忧地看向青鸾。
青鸾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停止了话题。
但那个名字，已经在宁姝空白的世界里，投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激起了涟漪。
厉沉舟……是谁？
为什么听到这个名字，她会如此痛苦和……恐惧？
遗忘的帷幕，似乎被掀开了一角，露出了后面狰狞的冰山轮廓。而更多的秘密和未解的危机，依旧隐藏在那片记忆的迷雾之后，等待着苏醒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