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4
江南的梅雨季节总是缠绵悱恻，细雨如丝，将青石板路浸润得发亮。白荷镇因盛产白莲而得名，每到夏季，镇外的荷塘便铺展开一片接天莲叶的碧绿画卷。
"白先生，您的药。"药童阿青将一包草药放在柜台前，好奇地打量着正在研磨药材的白衣男子。
男子约莫三十出头，一袭素白长衫，腰间系着一条靛蓝色布带，黑发用一根木簪松松挽起。他抬头微笑时，眼角会浮现几道细纹，却丝毫不减其温润如玉的气质。
"多谢。"他接过药包，手指修长白皙，指节处有几道旧伤痕。
阿青忍不住多嘴："白先生，听说镇东头刘家的小儿子吃了您的药，高热一夜就退了。大家都说您的医术比县里的大夫还高明呢！"
被称作"白先生"的男子只是温和地笑了笑："不过是些乡野偏方，碰巧对症罢了。"他转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一包蜜饯递给阿青，"带给你妹妹，她不是最爱吃这个？"
阿青欢天喜地地接过，蹦跳着出了门。男子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怀念。他低头继续研磨药材，动作娴熟而精准。
这位"白荷先生"在白荷镇定居已有三年。镇上人只知道他医术高明，性情温和，开着一间小小的莲花茶坊，偶尔为乡邻看看病，却从不收取诊金。没人知道他真实姓名，更无人知晓他曾是名震江湖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后来的游医李莲花。
"李莲花..."他在心中默念这个久违的名字，手上动作不停。药碾中的草药渐渐化作细粉，散发出苦涩清香。
茶坊后院的莲花池中，几尾红鲤悠闲地游弋。李莲花——如今的白荷，将药粉装入瓷瓶，走到池边撒了一把鱼食。鱼儿立刻聚拢过来，水面荡起圈圈涟漪。
"十年了..."他轻声自语。
自东海一战已过去十年光阴。那日之后，他内力尽失，记忆混乱，在东海边被渔民救起。养伤期间，他渐渐想起了部分往事，却选择隐瞒身份，以游医身份行走江湖。三年前，他偶然来到白荷镇，被这里的宁静祥和吸引，便定居下来。
"先生！"茶坊前厅传来阿青急促的呼喊，"快来看看，河边发现了个受伤的人！"
李莲花眉头微蹙，放下鱼食快步走向前厅。镇上少有外人到访，更别说伤者了。
河边已经围了一圈乡民。李莲花分开人群，看到河滩上趴着一个黑衣男子，半边身子还浸在水中。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人翻转过来，当看清对方面容时，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笛飞声。
只是昔日意气风发的金鸳盟盟主如今面色惨白，嘴唇泛紫，胸前一道狰狞伤口仍在渗血，将周围河水染成淡红。
"帮我把他抬到茶坊。"李莲花沉声道，声音里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绷。
几个壮年乡民帮忙将人抬到茶坊后院的厢房。李莲花谢过众人，关上房门，立刻为笛飞声检查伤势。
"剑伤...还有毒。"他解开笛飞声的衣襟，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呈现不祥的青紫色。李莲花从药柜中取出银针和几个瓷瓶，手法娴熟地为笛飞声施针逼毒。
两个时辰后，笛飞声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李莲花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长舒一口气。他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故人，心中疑云密布。
笛飞声为何会受伤流落至此？是谁能将他伤成这样？更重要的是——他的出现，是否意味着自己平静的生活即将结束？
窗外，雨势渐大，打在荷叶上发出噼啪声响。李莲花点亮油灯，昏黄的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守候。
夜深时分，笛飞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李莲花连忙扶起他，递上一碗药汤。
"喝下去。"他低声道。
笛飞声眼神涣散，却本能地听从了这熟悉的声音。药汤入喉，苦涩中带着一丝甘甜。他眨了眨眼，视线逐渐聚焦，当看清眼前人时，瞳孔猛地收缩。
"李...相夷？"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
李莲花摇摇头："我叫白荷。你认错人了。"
笛飞声死死盯着他，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你的脉搏...内力全无..."他眼中闪过震惊、愤怒，最后归于一种复杂的痛楚，"东海一战...你果然..."
"别说话，保存体力。"李莲花轻轻挣脱他的手，为他掖了掖被角，"你伤得很重，需要休息。"
笛飞声却不肯罢休："十年...我找了你十年..."话未说完，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李莲花皱眉，点了他的睡穴。笛飞声不甘地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李莲花站在窗前，望着雨幕中摇曳的莲花，心绪难平。笛飞声的出现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他原以为自己已经彻底告别了过去，现在看来，江湖从未真正放过他。
次日清晨，雨停了。李莲花正在煎药，忽听前厅传来一阵喧哗。他放下药勺走出去，看到几个衙役打扮的人正在盘问阿青。
"听说你们这里收留了一个受伤的外乡人？"为首的衙役厉声问道。
阿青吓得直摇头："我、我不知道..."
李莲花整了整衣襟，走上前去："几位官爷有何贵干？"
衙役上下打量他："你就是白荷先生？我们奉命搜查一名朝廷要犯，有人看见他往这个方向来了。"
李莲花面色如常："寒舍简陋，除了我和药童，并无他人。官爷若不信，可以搜查。"
衙役们对视一眼，当真在茶坊内外搜查起来。李莲花站在院中，看似平静，实则全身紧绷。若他们发现笛飞声...
"头儿，后院有间上锁的厢房！"一个衙役喊道。
李莲花心跳加速，正欲上前解释，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