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永琰的白月光(下)
永琰痛失知画与孩子,无奈被迫随皇阿玛返回皇宫。回宫之后,他将自己锁于房内,烛火幽幽燃烧直至燃尽,他又默默换上新烛。满地凌乱的宣纸,密密麻麻铺满了“知画”二字,墨迹深浅不一,层层交叠晕染开来,恰似结成了一道道难以愈合的痂痕。
若不是母亲令妃前来告知,知画的儿子绵亿生病了,他恐怕会一直沉浸在这黑暗的房间之中。听闻消息的刹那,永琰手中的狼毫“啪嗒”一声坠落在地,墨汁在宣纸上迅速洇开,宛如一朵骤然盛开的黑色妖冶之花。
他脚步踉跄地扑向门前,拉扯门闩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指甲在木头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响。
赶到绵亿的寝殿时,眼前的景象如同一把利刃,刺痛了永琰的双眼。只见小小的孩子蜷缩在锦被里,面色苍白得仿若白纸,额头上敷着的湿布已然被冷汗浸透。绵亿那微弱的咳嗽声,一下又一下,重重撞击在他的心口。他缓缓坐在床榻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轻轻触碰绵亿的脸颊。
“阿玛……”绵亿突然睁开双眼,虚弱的声音带着哭腔。
永琰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情感,将他紧紧搂入怀中,眼泪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下,浸湿了绵亿的衣襟。此刻,他突然想起知画在书信里曾嘱托他帮忙照顾绵亿,毕竟这孩子是知画的骨血啊……
“阿玛在,阿玛在……”永琰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下颌轻轻抵着绵亿细软的发顶,感受着怀中那团脆弱的温热。
绵亿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小小的身子在他怀中剧烈颤抖。永琰慌乱地替他顺气,指尖触碰到孩子后背嶙峋的骨节,心中犹如刀绞一般。
书信中知画也曾提及:“绵亿生性敏感,夜里总怕黑……往后若我不在,还望你多陪陪他。”
“要娘亲……”绵亿突然紧紧抓住他的衣襟,滚烫的泪水渗进绣着龙纹的衣料。
殿外忽然传来太医战战兢兢的禀奏:“王爷,药煎好了……”
永琰猛地转过头,那布满猩红血丝的双眼,惊得众人不禁后退半步。他小心翼翼地将绵亿放回床榻,每一个动作都仿佛是在触碰一件无比易碎的琉璃制品。
接过药碗时,碗沿升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恍惚间,他竟以为自己捧着的是知画亲手熬制的甜汤。
“来,张嘴。”永琰舀起药汁,声音轻柔得如同微风。
绵亿却别过脸去,药汁顺着嘴角缓缓滑落,在锦被上晕染出深色的痕迹。永琰忽然忆起知画哄孩子吃药时,总会悄悄在药碗底藏一颗蜜饯。他赶忙从袖中摸出一颗桂花糖,轻轻塞进绵亿嘴里:“吃完这药,就不苦了……”
夜深人静之时,绵亿终于沉沉睡去。永琰守在床边,紧紧握着他发烫的小手,目光缓缓扫过墙上斑驳的光影。月光透过窗棂轻柔地洒进来,在绵亿眉梢投下一抹温柔的弧影,与知画低头浅笑时的模样竟是如此相似。
他轻轻抚过孩子泛红的脸颊,低声呢喃:
永琰:“知画,我会替你好好照顾……这孩子的。”
“什么?你要把绵亿过继到你名下……”乾隆猛地站起身来,龙袍下摆扫落了案上的青瓷笔洗,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格外突兀刺耳,墨汁顺着笔洗的裂痕在宣纸上肆意晕染,宛如蜿蜒流淌的血迹。
永琰跪在青砖地上,脊背挺直如苍松,额头几乎要触碰到冰凉的地面:“皇阿玛,儿臣与知画早已结为夫妻,她的孩子便是我的孩子。她留下书信托我好好照顾绵亿,您可知绵亿昨晚高热惊厥时,声声唤着‘阿玛额娘’。如今知画不在身边,儿臣愿担负起照顾他的责任……”
“你身为储君,一举一动关乎江山社稷,收养绵亿之事断不可草率……”良久,乾隆重重地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疲惫:“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朕就对外宣称绵亿病逝,往后他便是你的儿子,这个秘密只有你我二人知道,不可泄露半句出去……”
永琰重重地叩首,额头与青砖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这一叩,是对这份承诺的郑重宣誓:“多谢皇阿玛,儿臣以江山社稷起誓,绝不泄露半句绵亿之事。”
“嗯。”乾隆轻轻应了一声。
永琰退出养心殿,凛冽的夜风裹挟着丝丝寒意,如冰刀般扑面而来。他下意识地裹紧披风,脚步匆匆,似是归心似箭,向着王府赶去。
一推开寝殿房门,绵亿便挥舞着粉嘟嘟的小手,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朝他飞奔而来,嘴里还声声唤着:“阿玛!”一旁的嫡福晋喜塔腊氏,眼中满是宠溺,正温柔地看着这一幕,她对绵亿这孩子,实在是疼爱有加。
永琰赶忙弯腰,稳稳地接住如小炮弹般扑进怀中的绵亿。孩童身上那淡淡的奶香气,混合着绣着金线的虎头兜帽,轻轻蹭过他那被夜风吹得冰凉的下颌,恰似一缕暖阳,让他心头一暖。
“王爷可算回来了,这孩子一直闹着要找你,连药都不肯喝呢。”喜塔腊氏一脸无奈地说道。
绵亿的小胳膊像藤蔓一般,紧紧环住永琰的脖颈,温热的气息如轻柔的羽毛,轻轻拂过他的耳畔,带着几分撒娇与执拗:“阿玛,药太苦啦,不想喝。”
永琰闻言,轻轻捏了捏绵亿泛红的鼻尖,目光落在一旁案几上那只泛着幽光的青瓷药碗,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咱们绵亿可是最勇敢的小英雄,是不是呀?”他轻声细语,指尖如春风拂过,轻轻扫过孩子额角散落的碎发,每一个动作里,都满满地溢出怜惜。
“你把这药喝了,阿玛就带你去看新买的拨浪鼓,上面还缀着亮晶晶的铜铃铛,轻轻一摇,便会叮当作响,那声音好听得就像仙乐一样。”永琰循循善诱道。
这时,喜塔腊氏也赶忙取过蜜饯盒,纤手捻起一颗裹着晶莹糖霜的梅子,说道:“先含着这个,待会儿喝药就不苦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如春日暖阳般,轻柔地哄着绵亿。终于,绵亿乖乖喝完了那碗药。
“我的小勇士!”永琰像变戏法一般,从袖中“嗖”地抽出拨浪鼓,轻轻一摇,铜铃铛立刻撞出一串清脆悦耳的声响。
绵亿眼睛一亮,立刻像只小老虎似的扑过去抢夺,虎头靴在柔软的地毯上蹭出沙沙的声响,仿佛也在为这份欢乐伴奏。
“福晋,这孩子就交给你了,他以后便是你的儿……”永琰看向喜塔腊氏说道。
喜塔腊氏双手小心翼翼地接过攥着拨浪鼓已然沉沉睡去的绵亿,眼中满是由衷的喜爱:“这孩子叫什么名字呀?”
“他叫……绵恺。”永琰微微一顿,这名字本就是他为知画孩子所取,如今用在绵亿身上,也算是对知画的一种弥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