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语惊雷,毒痴癫狂
“咔哒。”
费介手中那根细长的银针,掉在了坚硬的泥地上,发出一声轻响。他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霹雳击中,僵在原地!浑浊的老眼瞬间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墙角那个依旧专注于修剪草叶的灰衣身影!脸上因兴奋而泛起的潮红,此刻被一种更加浓烈的、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喜所取代!
“你……你说什么?!” 费介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破音,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颤抖。他完全忘记了身边的范闲,佝偻的身体猛地挺直了些,如同嗅到绝世珍馐的饿狼,朝着叶归荑的方向踉跄着冲了两步!“蚀心藤?胶质特性?包裹毒素粒子?延缓接触?平衡释放?!” 他一连串地重复着叶归荑话语中的关键词,每一个词都像重锤砸在他毕生钻研的毒理认知壁垒上,砸得他头晕目眩,又心痒难耐!
范闲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了!他猛地抬起头,捧着小瓷碟的手瞬间收紧,指关节捏得发白!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里,震惊、警惕、探究、以及一丝被冒犯的愠怒,如同风暴般交织!他死死盯着叶归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这个沉默冰冷的“冷姨”!她怎么会懂这些?!她说的那些词(粒子?胶质?)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谁?!潜伏在范府有什么目的?!
药圃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炉火噼啪作响,蒸馏器口的毒液依旧“嗒、嗒”滴落。浓烈诡异的腥甜香气似乎更加浓郁了。
叶归荑终于停下了手中的铁剪。她缓缓抬起眼睑,目光平静无波地迎向费介那双燃烧着狂热求知欲的眼睛,仿佛没看到他那几乎要扑上来的失态模样。她的视线在费介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极其自然地、如同只是回答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问题般,扫过他脚边那丛被踩倒的“七步断肠草”,淡淡地补充道:
“还有,那丛‘七步香’,踩坏了。它的根汁与‘碧磷蛇毒’冷凝液混合,在特定温湿度下,会催化生成一种无色无味的麻痹性神经毒素,通过皮肤接触缓慢渗透,十二个时辰后发作,初期症状类似风寒,后期……中枢瘫痪。” 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平静,像是在陈述一项客观事实,而非指出一位毒道大家无意中制造的潜在危险。
“七步香?!麻痹神经?!皮肤渗透?!” 费介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跳开一步,低头看向脚下那丛被他激动之下踩踏得汁液横流的、叶片呈锯齿状的普通小草(他之前一直以为是杂草!),脸上的狂喜瞬间变成了惊骇和后怕!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他研究毒物一辈子,差点栽在自己药圃里一种“不起眼”的杂草上?!
“你……你究竟是谁?!” 费介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更深的狂热,枯瘦的手指颤抖地指向叶归荑,浑浊的老眼几乎要喷出火来!“你怎会知道这些?!‘粒子’、‘胶质’、‘神经毒素’……这些词……这些道理……” 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毕生引以为傲的知识体系,在这个灰衣女子面前,仿佛成了一个处处漏风的破屋子!
叶归荑没有回答费介的质问。她将剪下的病叶拢在一起,放入脚边一个粗草编成的簸箕里。然后,她站起身,拍了拍粗布衣裙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仿佛刚才只是指出邻居家的篱笆破了洞。
她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落在了旁边一直死死盯着她的范闲身上。
范闲接触到她那平静得近乎漠然的眼神,心头猛地一凛!那眼神里没有任何长辈的慈爱,没有展示知识后的得意,甚至没有面对费介狂热的丝毫波动。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如同在评估一件物品实用价值的审视。
叶归荑的视线在范闲手中那个盛着赤蝎粉的小瓷碟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然后移开,重新落回激动得如同风箱般喘息的费介身上,声音依旧毫无波澜:
“毒,是杀人技。但杀人技,亦可救人命。”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似乎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比如……救一个不该死的护卫。关键在于,理解它的本源,而非死记它的症状。”
说完这句仿佛蕴含深意、却又语焉不详的话,叶归荑不再看任何人。她拎起那个装着废叶的粗草簸箕,转过身,朝着药圃那扇虚掩的、通往更幽深后院的柴门走去。灰布的身影,很快融入了柴门外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消失不见。只留下那句“杀人技亦可救人命”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咒语,在弥漫着毒雾的药圃里幽幽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