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声诵毒,字字惊心

窗内,范闲似乎默诵完了一页。他伸出白皙幼嫩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捻起书页一角,准备翻页。那动作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轻柔谨慎,仿佛捧着的不是书,而是易碎的琉璃,或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就在他翻页的瞬间,借着烛光角度的变化,叶归荑清晰地看到了那本书封皮上的三个古拙大字——《万毒经》。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顺着叶归荑的脊椎爬升!比窗外海风的凉意更甚!

《万毒经》!这名字本身就带着浓重的血腥与不祥!这是费介的看家本事!是监察院无数冤魂的催命符!它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五岁孩童的书案上?还被如此“专注”地研读?

范闲翻过书页,似乎遇到了某个难点。他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粉嫩的嘴唇不再无声翕动,而是极其轻微地、如同梦呓般,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七步蛇涎,性极阴寒,遇朱砂则化赤阳,三息焚心……辅以断肠草露,可缓其烈,增其入髓之效……”

孩童清脆稚嫩的嗓音,在寂静的夜里,用一种近乎吟诵的平稳语调,清晰地念出这描述如何用毒物混合制造极致痛苦、焚心蚀骨的句子!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叶归荑的耳膜!

叶归荑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极其细微的紊乱。竹叶的沙沙声似乎也停滞了一刹。窗内的范闲毫无所觉,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功课”中,小小的手指甚至无意识地沿着书页上某个描绘毒草形态的插图轻轻描摹,仿佛在记忆它每一根叶脉的走向。

“……鹤顶红非顶,实乃砒霜提纯之谬称……然其性烈,入水即沉,无色无味,杀人于宴饮谈笑间……” 范闲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探讨学问般的冷静。

叶归荑的指尖深深嵌入了竹竿粗糙的表皮。她看着烛光下那张粉雕玉琢、天真无邪的侧脸,听着那清脆童声吐出的、字字沾染血腥的毒理知识,一股强烈的荒诞感和更深的寒意攫住了她。

这哪里是什么童真?这分明是一场精心排演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伪装!一个披着孩童皮囊的、正在被系统训练成杀人机器的灵魂!姐姐……你拼死生下的,你希望他“好好活着”的孩子,他正在学习的,是如何用最隐秘、最致命的方式,去剥夺别人的“活”!

她想起姐姐刻在太平别院墙壁上那些未完成的、指向“人人如龙”理想的高深公式。再看看眼前这烛光下研读《万毒经》的孩童。巨大的讽刺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淹没。理想与现实,在此刻形成了如此尖锐、如此残酷的对比。

就在这时,范闲似乎终于攻克了那个难点。他紧蹙的小眉头舒展开来,嘴角甚至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满足?那表情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却带着一种与年龄绝不相符的、属于猎手锁定猎物弱点般的冷静锐利。

他放下《万毒经》,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伸懒腰或打哈欠。而是将小小的身体向后,完全靠进宽大的紫檀木椅背里,闭上了眼睛。烛光在他脸上跳跃,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浓密的阴影。

他在休息?不!

叶归荑的精神感知瞬间绷紧!她清晰地“看”到,范闲周身那原本就内敛有序的气息,骤然发生了变化!那股深沉厚重的霸道真气,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强行压缩、凝聚,然后以一种极其精妙、极其危险的路线,开始在他幼小的经脉中缓缓运行!那路线并非滋养,而是充满了某种锤炼、撕裂、甚至毁灭的意味!霸道功决的修炼!

他稚嫩的脸庞在烛光下显得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安详。但叶归荑却仿佛能听到他体内那细微却惊心动魄的、真气冲刷脆弱经脉时发出的、如同冰棱碎裂般的细微“嘶嘶”声!每一次真气的流转,都像一把无形的钝刀,在他尚未发育完全的经络上刮过,带来难以想象的痛苦!

叶归荑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太熟悉这种痛苦了。五竹那毫无怜悯、冰冷如铁钎般的训练,也曾让她无数次在濒临崩溃的边缘挣扎。她看着范闲平静安详的小脸下那汹涌的、自毁般的能量激流,看着他为了“变强”而主动承受的、远超孩童承受极限的痛苦……一股复杂难言的情绪在她冰冷的胸腔里翻涌。

是评估?是警惕?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同为“非正常存在”的物伤其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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