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缨·上香

蒋夫人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有些冷,连忙把他的手又掖回了被子里。
住持念了句佛偈,叹息着道:“忘了也好。一切众生,皆有如来智慧德相,只因妄想执着,不能证得。”
宋墨的手捂着心口,有些闷,有些痛,仿佛有一个刻苦铭心的名字藏在里面,一想就痛,痛到记不清。
他的目光似乎透过窗看向了极其遥远的地方:“可我总觉得,不该忘的。”
......
万佛寺的佛堂极为灵验,往来香客络绎不绝,或为夫郎儿孙求前程,或为佳媳贤妇求子嗣,众生百态,如画入卷。
亦入了她们的眼。
窦昭坐在青石阶上,身边再无旁人。她正翻看着从纪咏那儿得的《昭世录》,书中皆是一人配一画一诗,她手上翻到某页停下,此页提名为“嗟叹郎”,附有判词。
春风得意登科日,玉兰逢秋凋败生。青云有志随风去,拣尽寒枝憾良辰。
画上是一个潦倒中年人,背身站在玉兰树前。
“玉兰。”母亲最爱便是玉兰花。
“分明新科高中大喜之事,为何却有凋败之象?”
身后的窦夫人突然走近,揉了揉她的头温柔的笑道:“这话本这么好看?”
窦昭看着她,口中却莫名吐出两个字:“中了!”
“中了!什么中了?”窦夫人一脸不解,窦家的侍从迎面满面喜色地跑来。
侍从高升一路跑来,口中高呼道:“夫人!中了中了!老爷二甲第七!”
赵谷秋激动感慨道:“太好了,世英日夜苦读,总算心愿得偿!”
但又想到刚刚,窦昭突然说的话,她刚想问,身后的妥娘却高兴的道:“这寺当真灵验,先前夫人也为了映雪小姐的家事来求祷,如今都成了。”
窦夫人被她一说,顿时将方才窦昭的事忘了干净。她正想让妥娘去她兄长家里报个喜,窦昭却说思念舅舅,说爹爹高中进士,正好请舅舅来,两家本就是姻亲,合该多多走动。
说了那么多,却忘记了自己如今还是五岁的稚童身子。看见母亲诧异的双眼,窦昭住了嘴,巷子里的风声亦是一停。
连带着她们身后摇曳着枝叶的树上也恢复了宁静。
窦夫人虽诧异女儿早慧,心里却更惦记夫郎前程与哥哥重聚之期。她遂了窦昭的意,吩咐了妥娘,转身便要去向佛祖还愿。
窦昭还没忘记刚刚妥娘提起的那个名字,她转过身,拉住了要离开的妥娘,轻声问道:“爹爹赴京赶考,王映雪是不是也住京城?”
妥娘点点头道:“是。王小姐先前父亲被贬,家道中落,在京城卖棉卖粥、养活家人。老爷这次进京,才知王小姐如今苦楚,夫人得知后,也常接济一二。”
窦昭不愿再耽搁时间,迅速吩咐道:“妥娘,速速把舅舅请来,越快越好。”
妥娘点点头,心中虽有疑惑但看得出自家小姐眉眼间急促之意欲浓。她行了一个礼,转身便小跑着离开。
巷子里又只剩了窦昭一人。
窦昭望着母亲在殿外虔诚烧香、满面欣喜的样子,稚嫩的脸上不带半分喜色。却依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不肯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