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
我猛地攥紧手里的半截火柴,火苗抖了抖,影子也跟着抽搐了一下。米拉的声音发紧:“它们……好像在动。”
鲁米没说话,突然将燃着的火柴往地上一戳,火星溅起的瞬间,地上的影子像是被烫到般猛地缩了缩。“别盯着影子看。”她低声道,摸出背包里的打火石,“再弄点光亮,越暗它们越不安分。”
我赶紧掏出剩下的火柴,一口气划亮三根,火光骤然变亮,影子被压得又短又促,总算老实了些。顺着石壁往外挪,到了洞口,鲁米先探出头,回头冲我们摆手:“外面没东西,怪物确实走了。”
刚走出山洞,就见远处的草丛里蹲着个黑影,听见动静“嗖”地窜进了林子。米拉举着火柴要追,被鲁米拉住:“别追,看地上。”
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亮了满地的黑鳞——是刚才那怪物的鳞片,沾着斑斑血迹,旁边还有几撮灰棕色的毛,像是某种野兽的。鲁米捡起一片鳞,指尖碾了碾:“是被别的东西赶跑的,看这痕迹,来者不善,但暂时是友非敌。”
我忽然想起石壁上的字,蹲下身看自己的影子,月光下它安分地贴在脚边,可刚才在洞里明明在动。鲁米顺着我的目光看过来,忽然道:“或许不是影子本身有问题,是洞里的石壁……”
她折回洞口,用火光照着石壁上的字,指尖敲了敲“小心影子”那行:“这石头不对劲,摸着是凉的,但刚才火苗靠近时,它好像在吸热。”
米拉突然“啊”了一声,指着林子深处:“那是什么?”
只见林子里飘着几点幽绿的光,正缓缓朝我们这边移动,速度很慢,却带着说不出的诡异。鲁米把火柴往我们手里塞了塞:“握紧了,走!往开阔地跑,别回头!”
鲁米拽着我们往开阔地冲,手里的火柴烧得只剩半截,火光在风里摇摇晃晃。身后的幽绿光点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东西拖着长尾,在草地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快到了!”鲁米指着前面那片被月光照亮的空地,“到了开阔地,它们就不敢追了!”
米拉突然脚下一绊,手里的火柴“啪”地掉在地上,灭了。她的影子瞬间在地面上扭曲起来,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往草丛里拽。“救命!”
鲁米反应极快,反手将自己的火柴扔过去,火苗“腾”地窜起,米拉的影子猛地弹回来,贴回她脚边。“别松手!”鲁米吼着,将最后一根火柴塞进她手里,“握紧!”
我回头瞥了一眼,那些幽绿光点停在空地边缘,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只能在阴影里来回晃动。鲁米瘫坐在地上喘气,指着空地边缘的白线:“这是当年护林人设的石灰线,能挡邪物,没想到现在派上用场了。”
米拉摸着自己的影子,后怕地拍着胸口:“刚才那是什么?影子会抓人?”
“是影兽。”鲁米从背包里翻出块干粮,咬了一大口,“以影子为食,专找暗处下手。咱们在山洞里看到的影子异动,就是它们搞的鬼。”
我低头看自己的影子,在月光下规规矩矩的,忽然想起什么:“那林子里的黑影,会不会是……”
“多半是驱影兽的猎人。”鲁米指了指地上的黑鳞,“影兽怕火,更怕这种专门剋它们的‘鳞火’,刚才那黑影扔的鳞片,一落地就冒蓝火,影兽肯定是被那火赶跑的。”
正说着,林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口哨,短促而清亮。鲁米立刻站起来,冲我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片刻后,一个穿黑斗篷的人从树后走出来,手里拎着个铁皮桶,桶里的蓝火正幽幽地烧着,映得他半边脸泛着冷光。
“你们几个,命挺大。”他开口,声音有点哑,“刚才在山洞里,是你们烧了影兽的窝?”
鲁米将我们护在身后,手里握紧了打火石:“与你无关。”
那人笑了笑,弯腰捡起一片黑鳞,扔进桶里,蓝火“噼啪”响了两声。“我是林野,猎影人。看你们刚才护着同伴的样子,倒不像送死的。”他指了指我们手里的火柴,“这玩意儿对付影兽不够用,要吗?”
他从背包里扔过来几个小陶罐,摔在地上没碎。鲁米打开一个,里面装着半罐磷粉,凑近了闻,带着点刺鼻的腥气。“磷火粉,甩出去见风就燃,比火柴管用十倍。”林野吹了声口哨,桶里的蓝火突然窜高,“影兽怕光,但更怕‘同类骨火’,这磷粉里混了影兽骨粉,保准它们不敢近身。”
米拉刚要说话,林野已经转身往林子走,斗篷下摆扫过草叶,带起一串蓝火火星。“前面林子深处有座旧灯塔,那里的探照灯能照透十里地,影兽最怕那光。想去的话,跟着磷火走。”
他的身影消失在树后,只有桶里的蓝火在黑暗中留下一串光点。鲁米捡起地上的陶罐,掂量了两下:“去不去?”
米拉看着手里重新点燃的火柴,影子安安静静的,突然笑了:“去啊,有免费的磷火粉不用,傻啊?”
我望着那串蓝火光点,又看了看自己在月光下舒展的影子,突然觉得,这趟没白来。至少现在,手里的光,好像能照亮更远的路了。
跟着磷火串往前走,脚下的草叶被夜露打湿,踩上去沙沙作响。鲁米走在最前,手里攥着个陶罐,指节因为用力泛白;米拉把磷火粉倒了点在袖口,时不时抬手看一眼,火光在她眼里跳得很亮。
转过一片矮树丛,灯塔的轮廓渐渐清晰起来。锈迹斑斑的铁架直戳夜空,顶端的灯座黑沉沉的,像只闭着眼的独眼。林野已经站在塔下,正用一块布擦拭手里的短刀,刀刃上沾着的黑血在月光下泛着油光。
“上去。”他头也没抬,指了指塔门,“顶楼的探照灯坏了三年,不过发电机还能转,我带了零件,你们谁会修电路?”
米拉举了举手:“我爸是电工,从小看他弄,大概懂点。”她拎着工具箱率先登梯,铁梯年久失修,每踩一步都发出“嘎吱”的呻吟,像是随时会散架。
鲁米守在梯口,我靠着塔壁歇脚,瞥见林野正在处理手臂上的伤口——一道深可见骨的抓痕,伤口边缘泛着黑紫,像是被影兽的爪子扫过。“不处理会烂掉。”我递过去半瓶酒精,是之前备着消毒用的。
他抬眼看了看我,没接,从自己背包里掏出个小瓷瓶,倒出点墨绿色的药膏抹上去,伤口瞬间冒起白烟,伴随着刺鼻的焦味。“影兽的爪子有毒,普通酒精没用。”他把瓷瓶扔给我,“拿着,万一被刮到,涂这个。”
药膏带着点草木灰的味道,瓶身刻着个“野”字。我刚收好,梯上传来米拉的喊声:“发电机能转!但探照灯的线路烧了一截,得换保险丝!”
林野吹了声口哨,从背包里翻出个铁盒扔上去:“第三格有备用的,红色那根。”
没过多久,灯塔顶端突然亮起一道光柱,粗得像根银柱子,直直捅进夜空,又猛地扫向四周。所过之处,草丛里传来一阵细碎的尖叫,黑影们像被烫到似的缩成一团,争先恐后地往林子深处钻。
米拉趴在灯座边往下喊:“牛逼啊!这光够劲!”她的声音被风卷着散开,带着明显的兴奋。
鲁米靠在塔壁笑了,从怀里摸出块干粮递给我:“刚才在山洞里,你把火柴塞给我的时候,手都在抖。”
我咬了口干粮,有点噎:“总不能看着你被影子拖走。”
林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手里的短刀已经收进鞘里。他望着远处被光柱劈开的黑暗,突然开口:“影兽不是天生就靠影子活的。”他顿了顿,声音沉了些,“以前它们也怕黑,是被硬生生逼进阴影里的。”
光柱扫过我们脚下,影子被拉得老长,在地上舒展、摇晃,再没有半分诡异。米拉从梯上跳下来,拍着手说:“搞定!这灯能亮一整夜,影兽今晚不敢来了。”
林野抬头看了眼塔顶的光,又看了看我们:“天亮后往南走,那边有个小镇,镇上的老木匠能修你们的武器。”他顿了顿,从背包里拿出张地图,“顺着这条路走,别拐进西边的雾林,那里的影子……连光都照不透。”
说完,他转身就往林子走,斗篷在光柱里划过一道黑影,很快就融进了树影里,只留下一串逐渐熄灭的磷火点。
米拉把地图铺在地上,借着灯光研究:“南边走三个时辰就到小镇,正好能赶上早饭。”她用手指戳了戳地图上的红点,“听说镇上的豆浆配油条一绝。”
鲁米收起陶罐,拍了拍我的肩膀:“走吗?去喝豆浆。”
塔顶的光柱还在转,把周围的黑暗一点点碾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在光里轻轻晃了晃,突然觉得,哪怕前路还有更多影子等着,手里握着磷火粉,身边有同伴,好像也没那么怕了。
“走。”我踩灭手里的火柴,跟着他们往南边的晨光里走去。风吹过灯塔的铁架,发出呜呜的声响,倒像是在为我们送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