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燕临
长春宫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的血腥与喧嚣。
殿内熏着淡淡的、宁神的百合香,暖意融融,陈设精致华美,与方才偏殿的肃杀混乱判若两个世界。
两名太医早已候在一旁,见到燕临浑身是血、衣衫破损的模样,皆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行礼,小心翼翼地为他检查伤势、清洗上药。
燕临任由他们摆布,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快速扫过殿内。
殿中侍立的宫女太监皆低眉顺眼,规矩森严,看不出任何异常。
引他前来的那位女官已然不见踪影,仿佛只是完成了例行公事。
但他袖中那枚绣着并蒂莲的香囊,以及那句“白羽非玉兰,旧香藏杀机”的警示,却如同烙印般灼烫着他的神经。
白羽与白玉兰并非一体?
那么,接连用银针传信、羽毛示警,助他找到姚巳并最终在慈悲庵和偏殿出手相救的,是“白羽”?
而送来玉簪、鲜花,可能与姚巳之死有关,又引得谢危刻下印记的,则是“白玉兰”?
这两个神秘组织,似乎都在围绕着他和燕家行动,目的却可能截然相反?
一个在暗中相助,一个在步步构陷?
还有那“旧香”——苏合香。
这宫廷御用之香,究竟藏着怎样的杀机?
无数谜团在脑中盘旋,让他太阳穴阵阵抽痛。
太医的手法很熟练,很快便处理好了他身上的伤口,大多是皮外伤,并未伤及筋骨,只是内力因那迷香和激战而损耗过度,需要静养调理。
“世子伤势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需好生休养,万不可再动武劳神。”
太医恭敬地禀报,开了些安神补气的方子,便躬身退下了。
殿内一时只剩下燕临和几名垂手侍立的宫女。
寂静之中,一阵极轻的环佩叮咚声由远及近。
燕临抬眸望去,只见内殿珠帘轻响,一名身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身披杏子黄缕金撒花缎面斗篷的少女,在两名贴身宫女的簇拥下,缓步走了出来。
正是乐阳长公主沈芷衣。
她容貌娇美,气质却带着几分皇室公主特有的疏离与清冷,眉眼间似乎蕴着一丝挥之不去的轻愁,较之前世印象中那个更加沉稳却也更加沉寂的长公主,此刻的她,尚带着几分未经风雨的稚嫩,但眼神却比同龄人更为通透敏锐。
她的目光落在燕临包扎好的伤口和染血的锦袍上,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展露出一抹得体却并不热络的浅笑:
“燕世子受惊了。宫中竟发生此等骇人之事,让世子遭此无妄之灾,实是皇家之过。且在本宫这里安心休养,必不会再有人惊扰世子。”
她的语气平和,带着公主的威仪,却也透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怀,让人挑不出错处。
燕临起身,依礼微微躬身:
“臣多谢长公主殿下援手之恩。些许小伤,不敢劳殿下挂心。”
“世子不必多礼,请坐。”
沈芷衣在主位坐下,示意宫人上茶,
“说起来,本宫与令尊勇毅侯也曾有过数面之缘,侯爷为国戍边,劳苦功高。世子更是年少有为,京城皆知。今日之事,本宫既遇上了,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她的话语听起来像是寻常的客套,但燕临却敏锐地捕捉到她提及父亲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某种复杂的情绪,并非单纯的欣赏,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同情?
或者说,是物伤其类的担忧?
她在担忧什么?
担忧手握兵权的武将不得善终?
还是她也隐约察觉到了朝中风向的不对劲?
燕临心下思忖,面上却不露分毫,只谦逊道:
“殿下过誉,臣愧不敢当。今日若非殿下遣人前来,臣恐仍困于偏殿,后果不堪设想。此恩,燕临铭记于心。”
沈芷衣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拨动着浮沫,状似无意地问道:
“听闻那伙悍匪凶悍异常,竟在宫中公然行凶,也不知是何来历,竟有如此大的胆子……世子可曾看清那些贼人的模样?或是……察觉到什么异常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