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安如梦——燕临

琉璃厂人流如织，各色古玩字画、瓷器玉器琳琅满目，喧嚣鼎沸。

燕临作意在一家家店铺前流连，目光扫过货架，心思却全然不在这些器物之上。

他敏锐的感官如同张开的蛛网，捕捉着周遭的一切。

是否有窥视的目光？

是否有刻意接近的身影？

尤其是……是否还有那抹冷冽的白玉兰香，或是靛蓝色的衣角？

然而，一切似乎并无异常。

方才街口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和窗外的白玉兰，仿佛只是他紧张情绪下的错觉。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

那个身手不凡的蓝衣汉子，以及这接连两次的“馈赠”，都明确无误地指向一个事实：

有一股潜藏的力量，正围绕着他和姜雪宁悄然行动。

其目的莫测，其实力深不可测。

他在一家专卖砚台的铺子前停下，随手拿起一方歙砚，指腹摩挲着冰凉的石肤，脑中飞速思索。

若送花之人与保护姜雪宁的是同一势力，那其意图似乎并非恶意，至少对宁二是如此。

但为何要同时招惹他？

是警告他远离？

还是……试图将他拉入某个局中？

而谢危……方才那辆青篷马车里的，十有八九是他的人。

这位太子少师，果然无时无刻不在注视着京城的风吹草动。

他看到了多少？

又想到了多少？

正思忖间，身后传来一道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倨傲的声音：

“燕世子？真是巧遇。”

燕临指尖微微一僵，随即恢复自然。

他放下砚台，转过身，脸上已挂起属于“燕世子”的、略带疏离的客套笑容：

“原来是吕老板。”

来人四十上下，面容清癯，穿着绸缎长衫，正是这家琉璃厂最大铺面“聚宝斋”的老板吕显。

此人明面上是商人，实则与朝中多位官员往来密切，更是谢危门下最为得用的钱袋子与耳目之一。

前世，燕临与他打过不少交道，深知其笑面下的精明与狠辣。

“听闻世子昨日跑马受了惊，怎不好好在府中歇息，有雅兴来这琉璃厂逛逛？”

吕显笑容可掬，话语间却透露出对燕临行踪的了如指掌。

燕临心下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

“一点小伤，无碍。在府中闷得慌，出来透透气。吕老板这里的生意是越发红火了。”

“托福，托福。”

吕显呵呵一笑，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燕临方才拿过的那方歙砚，

“世子好眼光，这方金星歙砚乃是小店新到的精品。不过，比起砚台，小店后堂刚收了一幅前朝古画，据说与……平南王府旧藏有些渊源，真假难辨，世子可有兴趣一同品鉴一二？”

平南王府旧藏！

这五个字像一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燕临耳中。

他猛地抬眼，对上吕显那双含笑却深不见底的眸子。

对方依旧是那副商人嘴脸，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一桩可能的生意。

是试探？

还是谢危借他之口传来的讯息？

燕临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

谢危果然已经将街口的骚动、那身手不凡的蓝衣汉子，与他燕临不寻常的出行联系了起来。

甚至可能……已经怀疑他知晓了什么。

此刻若断然拒绝，无异于不打自招。

电光火石间，燕临已做出决断。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属于少年人对新奇事物的好奇与几分傲气：

“哦？前朝古画？还是平南王府的旧物？这倒要瞧瞧了。若真是好东西，本世子说不定就收了呢。”

“世子这边请。”

吕显笑容更深，侧身引路。

穿过喧闹的前堂，步入幽静的后院雅室。

室内燃着淡淡的檀香，陈设清雅，与外面的市侩气息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