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禧攻略17

阿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下值的。

　　弘历那最后一句森然的质问，像一把冰冷的锥子悬在他头顶。

　　他全程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回答着皇上关于当值纪律的训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

　　傅恒比他更惨，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还被勒令闭门思过三日。

　　当弘历终于冷冷吐出“跪安”二字时，阿桂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出了西暖阁，后背的冷汗早已把侍卫服浸得冰凉粘腻。

　　宫墙夹道长长的阴影里，夏日的暑气蒸腾，阿桂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像塞了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皇上的怒容、傅恒惨白的脸、李玉那充满同情的眼神……还有那个如同鬼魅般萦绕不散、让他头皮发麻的猜想——

　　关于那头身份尊贵到吓死人的“猪”。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一路走，一路在心里反复默念，像是要说服自己，又像是在驱赶一个可怕的梦魇。

　　他试图找出无数理由反驳：年龄差、身份鸿沟、云琅那跳脱的性子……可越是找理由。

　　弘历那几乎喷薄而出的醋意和那句“对朕送的礼物有什么高见”就越发清晰刺耳，像魔咒一样挥之不去。

　　他甚至没留意自己是怎么穿过熟悉的街巷，怎么避开向他行礼的家仆。

　　等他回过神来，脚步已经停在了云琅所住院子的月亮门前。

　　院子里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还有……细碎的金属环碰撞声？

　　阿桂如同梦游般走了进去。

　　绕过影壁，就看到廊檐下，云琅正歪在一张铺了凉席的竹榻上。

　　她穿着家常的藕荷色薄衫，头发松松挽着，几缕碎发垂在颊边，神情专注。

　　手里正拿着一个东西——在午后明亮的阳光下，那东西闪烁着纯银特有的、内敛而奢华的光泽。

　　阿桂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个极其精巧的九连环！

　　每一个环都打磨得光滑圆润，环环相扣，结构复杂而优美。

　　那工艺、那材质……透着一股子不容错辨的“宫廷气”！

　　和他之前在妹妹房里看到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绝对是一路的！甚至更贵重！

　　云琅正蹙着秀气的眉头，纤细的手指灵巧地拨弄着银环，试图解开这个精巧的难题，嘴里还无意识地嘟囔着什么。

　　阳光透过葡萄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少女专注的侧影，那份灵动和娇憨，确实……水灵得如同清晨带着露珠的白菜心。

　　阿桂僵在月亮门内，像一尊被雷劈了的石像。

　　他死死盯着那个九连环，脑子里轰轰作响，那个被他拼命压下去的猜想瞬间冲破了所有防线，如同惊涛骇浪般将他淹没！

　　这……这玩意儿……该不会也是……？！

　　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太过明显，连专注于九连环的云琅都察觉到了异样。

　　她不经意地抬了抬手中的九连环，光滑的银环表面如同镜子，清晰地映照出了门口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

　　“呀！”云琅被镜面里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手一抖，差点把九连环扔出去。

　　她猛地扭过头，看清是阿桂，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皱起鼻子。

　　云琅语气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哥？你杵在那儿当门神啊？来了怎么不进来？吓我一跳！”

　　阿桂被妹妹的声音惊醒，浑身一个激灵。

　　他看着云琅手里那个刺眼的九连环，又对上妹妹带着疑惑和一点点警惕的目光。

　　阿桂只觉得嗓子眼发干，嘴唇哆嗦了几下，那句盘旋在心底、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质问却像被巨石堵住，怎么也吐不出来。

他该怎么问？难道直接说：“琅儿，这九连环是不是皇上送的？皇上是不是那头想拱你的猪？！”

　　这话要是问出口，别说云琅会炸，他自己都觉得大逆不道，脖子发凉！

　　可那东西就在眼前，明晃晃地提醒着他养心殿里那场惊心动魄的“审问”和皇上几乎喷火的凤眸。

　　阿桂的脸色变幻不定，青一阵白一阵，额角又有冷汗渗出。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最终只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话，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试探：

“没……没什么……刚下值，路过……就……就看看你……”

　　他眼神不受控制地又瞟向那个九连环，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补充道。

　　“你……你手里那个……挺……挺别致的啊……宫里……宫里没人给你送东西吧？”

　　最后这句问话，阿桂的声音低得几乎像蚊子哼哼，眼神更是飘忽不定，充满了惊惧、茫然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求证。

　　他死死盯着云琅的脸，试图从她细微的表情变化中捕捉到一丝端倪——是惊慌？是恼怒？还是……默认？

　　云琅看着哥哥那副魂不附体、欲言又止，还死死盯着自己手里九连环的古怪样子，心里咯噔一下。

　　再听到他那句明显意有所指、带着颤音的“宫里没人给你送东西吧”。

　　她瞬间就明白了——哥哥肯定是知道了什么！或者……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