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追影》第四十一章：再见了，熙旺

监护室里，只有仪器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像命运的秒针，一声声敲在江绾的心上。

她握着熙旺那只依旧冰凉的手，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却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沉睡的容颜，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心中的酸楚和绞痛如同潮水般反复冲刷，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多么希望他能睁开眼睛，再看看她，再叫她一声阿绾。

可她又无比恐惧那一天的到来。

醒来之后呢？她该如何面对他？如何解释这一切？

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鲜血和无法挽回的伤害。

“熙旺……”她的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带着无尽的悔恨和绝望的温柔，“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她将他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感受着那微弱属于生命的温度，这或许是最后的一点联系了。

“我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给你一个你想要的答案了。”

她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刀割般疼痛：

“我们……从始至终，走的都不是一条路。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黑暗中零星闪烁的温暖，全是关于他的。

“我知道……你对我很好，特别好。”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

“长这么大，闯过那么多刀山火海，遇到过形形色色的人……只有你是不求回报、真心实意对我好的人。”

她闭上眼，任由泪水滑落，声音轻得像叹息，却重得如同誓言：

“我喜欢你，熙旺。甚至……是爱你的。这一点，我从没骗过你，也没骗我自己。”

然而，她的语气随即变得无比哀伤而坚定，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觉悟：

“可是……爱和分离，从来都不是相悖的。”

“有时候，正是因为深爱，才必须要放手。”

她像是在对他说，又像是在告诫自己：

“把你推向更光明更安全的地方，而不是拉着你一起，在我这片看不到未来的泥潭里越陷越深……”

她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所以，熙旺……如果你以后能醒来，请不要怪我。如果……如果你醒不过来……”

她哽咽得无法继续说下去，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用尽全身力气，说出了那个最终的决定：

“不管你能不能醒来，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

“你就当我……就当江绾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好好过你以后的人生，光明正大地活下去。”

说完这最后的话，她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极其不舍地松开了紧握着他的手。

将他的手轻轻放回白色的床单上，细心地替他掖好被角。

她站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将他沉睡的模样永远刻在心里。

然后决绝地转身，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再也没有回头。

眼泪无声地疯狂流淌，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但她没有停下。

病房的门在身后轻轻合拢，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却像一道沉重的闸门，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江绾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告别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她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站直，然后缓缓转过身。

透过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窗，她再次望向里面。

熙旺依旧安静地躺在病床上，被各种仪器和管子包围着，沉睡在无人能触及的深渊里。

柔和的灯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有种近乎圣洁的脆弱。

江绾望着他，嘴角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露出了一个比哭泣还要令人心碎的微笑。

那笑容里，盛满了决绝的痛楚和一种近乎虔诚的祝愿。

再见了，熙旺。

她在心里无声地说出最后一句，然后猛地转身，不再犹豫。

迈着虽然依旧有些虚浮却异常坚定的步伐，忍着剜心般的剧痛，一步一步地离开了这条走廊。

就在她转身离去，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后的几秒钟。

特殊监护室内病床上，熙旺那如同蝶翼般脆弱眼睫上，毫无征兆地凝聚起一颗晶莹的泪珠，承受不住重量般，缓缓滑过他消瘦的颧骨，无声地没入鬓角的白纱布中。

几乎同时，他那隻一直被江绾紧紧握过的手指，几乎是痉挛般地颤动了一下。

一下。

又一下。

像是沉睡的灵魂在拼命挣扎，试图回应那场心碎的告别，试图抓住那即将永远逝去的温暖。

然而，这一切细微近乎奇迹的波动，江绾都没有看到。

她已然走远。

……

回到自己那间堪比高端指挥中心的病房，冰冷的电子设备光芒再次笼罩了江绾。

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未散尽的泪意，但她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悲痛被强行压下，转化为一种更加冰冷和专注的锐利。

她需要工作，需要用无尽的谜题和战斗来填满那颗刚刚被掏空的心。

她坐回控制台前，手指重新放在键盘上，仿佛刚才那个脆弱崩溃的她只是一个幻觉。

屏幕上的代码再次如同瀑布般流淌起来。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突然，她的手指猛地停顿。

一个经过无数次跳转伪装，几乎与正常数据流融为一体的异常IP地址，被她精心设置的追踪算法成功剥离并高亮标记出来。

这个IP的活跃模式、加密习惯，以及它试图连接的几个极其隐秘的境外节点……

都与她之前分析的那个操控柬埔寨账户的幕后黑手特征高度吻合。

而且，这个IP的实时定位信号源，经过层层反向追踪和信号溯源，最终模糊指向的区域。

就在澳门本岛，甚至可能离她并不遥远。

心脏猛地一紧，肾上腺素开始飙升。

找到了！

很可能就是那个隐藏在一切背后的幽灵！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拿起加密通讯器，向最高指挥官汇报这一重大发现，她的手甚至已经摸向了通讯器。

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按键的瞬间，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像一道冰冷的电流骤然窜过她的脊椎。

等等！

她的动作僵住了。

这个发现太重大，也太致命。

这个对手能轻易操控影子、利用坤叔、转移百亿资金，其能量和渗透程度可能远超想象。

最高指挥官的通讯线路绝对是安全的吗？

警局的内网真的铁板一块吗？

这个对手既然技术如此高超，难道不会监听甚至渗透关键的通讯渠道？

她刚刚经历了熙旺的悲剧，见识了背叛与阴谋的可怕。

她不能再冒任何风险。

一旦这个消息泄露，打草惊蛇，所有的努力都可能前功尽弃。

她缓缓地收回了手，后背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不能打电话。

至少，不能通过任何可能被监听的渠道传递这个信息。

她需要更绝对安全的方式，或者……

她需要先自行进行更深一步的验证，掌握更多无法辩驳的铁证。

江绾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个闪烁的IP地址上，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和警惕。

猎手已经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但这一次，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耐心。

这场无声的战争，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而她，选择独自扛起这第一波风险。

冰冷的屏幕光映照着江绾极度专注的脸庞，那个闪烁的IP地址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灯塔，却也可能是诱人深入的致命陷阱。

强烈的直觉和探究欲压倒了一切谨慎，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成型。

她必须亲眼去看看。

立刻！马上！

她集中起所有的意念，试图沟通脑海中那个拥有诡异能力的系统。

“系统……锁定这个坐标……带我过去。”

她在心中强烈地命令道，将自己所有的意志力都灌注在这个诉求上。

【收到指令！启动短程空间跃迁模块，能量加载……定位确认……】

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非人的精确。

下一秒，江绾感到一阵极其强烈的眩晕和失重感。

仿佛整个灵魂被抽离出身体，又被强行塞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

眼前的景物疯狂扭曲、拉长，变成一片模糊的光怪陆离之色。

这种体验只持续了极短的刹那，或许不到一秒。

当那恐怖的撕扯感骤然消失时，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间充满科技感的病房里了。

脚下是略显陈旧却干净的木地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和陈旧书籍的味道。

她正站在一扇深色看起来颇有年头的实木门前。

门，虚掩着。

仿佛早就知道她会来，特意为她留了一道缝隙。

走廊里异常安静，听不到任何声音。

这里似乎是一处僻静的老宅。

江绾的心脏狂跳起来，肾上腺素在飙升。

她极度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却摸了个空。

她现在是“意识”或者说某种能量体状态被传输过来的，并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事已至此，没有退路。

她伸出手，极其缓慢地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门。

门轴发出极其轻微的“吱呀”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她整个人刚踏入房间的瞬间。

砰！

身后的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猛地自动关上了，发出沉闷的响声，彻底隔绝了内外。

江绾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到来。

一个苍老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疲惫的声音，从房间深处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你终于来了。”

声音平静得像是在等待一个迟到的客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敌意或惊讶。

江绾猛地转回头，循着声音望去，心中的警惕和好奇达到了顶点。

房间里的光线有些昏暗，只亮着一盏暖黄色的老式台灯。

灯光笼罩着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桌后坐着一个人。

是一个老人。

他穿着舒适的中式褂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已雪白，却依旧能看出昔日的威严。

脸上布满了岁月的沟壑，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深邃，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正放下手中的一本古籍，微微抬起头，目光温和地看向站在门口全身紧绷的江绾。

他的眼神里没有杀意，没有算计，甚至没有意外，只有一种仿佛等待了许久终于如愿的平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他看着江绾那副如临大敌，充满困惑和警惕的模样，嘴角缓缓向上扬起一个极其温和的弧度，问出了一个让江绾完全措手不及的问题：

“孩子，这一路累不累？”

那语气，不像是在问一个闯入的不速之客，反而像是一个长辈，在关切地询问一个远行归来的晚辈。

江绾彻底愣住了，大脑一时之间几乎无法处理眼前的状况和这句完全超出预期的话。

累不累？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枪口、陷阱、嘲讽、甚至是熙泰那张疯狂的脸。

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一个老人，这样一句话。

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更加疑惑地盯着那个老人，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任何伪装的痕迹。

他是谁？

他为什么好像早就知道她会来？

他这句话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谜团，如同浓雾般，瞬间将江绾紧紧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