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追影》第三十七章：长官，长话短说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黄德忠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走了进来，嘴里还念叨着：

　　“绾绾还没醒，我先买点清淡的温着，等她醒了……”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就撞上了病床上那双正望着他的眼睛。

　　刹那间，黄德忠整个人都僵在了门口，手里的保温袋差点脱手掉落。

　　他脸上的担忧和疲惫如同被阳光驱散的乌云，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喜所取代。

　　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扬起，几乎要咧到耳根，眼眶也跟着猛地一热。

　　“绾绾……你醒了？你真的醒了！”

　　他几乎是扑到床前，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得厉害，手足无措地想要摸摸女儿的脸。

　　又怕碰疼了她，最终只是将那双布满老茧和疤痕的大手悬在半空，微微发着抖。

　　他贪婪地上下打量着江绾，像是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连声地急切问道：

　　“怎么样，身体好点了没有，还有哪里疼，头晕不晕，嗓子干不干，想不想吃点什么？”

　　“爸买了粥，还有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那家虾饺，爸现在就去给你热……”

　　看着父亲这般欣喜若狂的模样，他不知何时变得如此花白的头发。

　　他眼角的皱纹因担忧而更深了几分的痕迹，江绾的心像是被最柔软的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而温暖。

　　她努力扯出一个看起来轻松些的微笑，尽管这个简单的动作依旧牵动着虚弱的神经。

　　她轻轻摇了摇头，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平静：

　　“爸，我好了许多了，真的。”她顿了顿，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态，“没那么累了，就是没什么力气。”

　　她的目光扫过父亲带来的保温袋，又缓缓移回父亲写满关切的脸庞上，眼神变得柔和而眷恋。

　　“没什么特别想吃的。”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种历经劫难后的淡然和珍惜，“就这样……就很好。”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轻轻碰了碰父亲悬在床边的手背。

　　“就这样……您守在我身边，安安稳稳的。”

　　她看着父亲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我就很开心了。”

　　这句话说得极其平常，却像一股最温暖的暖流，瞬间涌入了黄德忠的心田，冲垮了他强撑了许久的堤坝。

　　他的眼圈瞬间红了，鼻腔酸涩得厉害，连忙低下头，胡乱地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不想让女儿看见自己落泪。

　　“哎！好！好！”他连声应着，声音哽咽，“爸守着，爸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守着你，安安稳稳的……”

　　他终于小心翼翼地握住女儿那只微凉的手，仿佛握着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小心翼翼地坐回床边的椅子。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父女二人紧握的手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饭菜香和消毒水味。

　　“秋果，帮我个忙，去警局拿来有警局系统的电脑。”

　　病房里温馨的氛围因江绾这句轻描淡写却石破天惊的话而骤然凝滞。

　　黄德忠还沉浸在女儿劫后余生的欣慰中，脸上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便僵住了。

　　他愕然地看着江绾，仿佛没听懂她的话。

　　何秋果更是直接倒吸了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

　　“你疯了？局里的系统电脑是能随便往外拿的吗，那是严重违反纪律的，而且你现在这身体……”

　　江绾的目光却异常平静而坚定，她缓缓从父亲温暖的手掌中抽出自己的手，虽然虚弱，但眼神却锐利如初，甚至比受伤前更添了几分看透迷雾的沉静。

　　“我知道规定。”她打断何秋果，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也知道我的身体，短时间内确实无法归队，更出不了外勤。”

　　她的视线转向眉头紧锁、一脸不赞同的黄德忠：

　　“爸，我知道您想让我好好休息。但有些事，光靠休息解决不了。”

　　她微微吸了口气，继续道，语气冷静得像是在进行案情分析：

　　“影子落网，坤叔伏诛，但那一百亿资金的真正去向和幕后主使依然成谜。对方能设计出连熙泰都短时间内无法破解的防火墙，能提前转移巨额资金，能操控影子甚至坤叔……”

　　“这说明我们面对的，是一个极其狡猾、能量巨大的对手。”

　　江绾的目光扫过父亲和战友：

　　“我可以肯定，局里的技术队，就算再给他们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在那套被精心修改过的代码迷宫里，也很难取得突破性进展。对方的技术水平，远超常规。”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属于顶级技术专家的自信光芒。

　　“但我可以。”江绾看着他们，一字一句道：

　　“我对那种加密逻辑和陷阱设置更熟悉，是警校当年黑客攻防比赛的冠军，后来在东南亚，我接触的底层代码和黑暗网络的东西，比局里数据库里的多得多。”

　　她不是在炫耀，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个或许能打破僵局的关键。

　　“我不是要违规操作。”江绾看向何秋果，眼神坦诚：

　　“我需要设备，需要接入内部系统的权限。我可以在这里，在你们的监督下，协助破案。这是目前最快，也可能是唯一能抓住那条真正大鱼的方法。”

　　黄德忠的眉头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看着女儿苍白却写满执着的脸，心中天人交战。

　　一方面是铁一般的纪律和对女儿身体深切的担忧；另一方面，是案件巨大的压力和女儿那不容小觑的能力所带来的破案希望。

　　他比谁都清楚，那笔流失的百亿资金和隐匿的幕后黑手意味着多么巨大的隐患。

　　沉默了良久，黄德忠重重地叹了口气，眼神复杂地看着江绾：

　　“绾绾，这不是小事。这……这需要向上级申请特批，就算申请，也未必能……”

　　“爸，”江绾轻轻打断他，语气柔和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

　　“申请需要时间，而对手不会等我们，您可以先把我的想法和理由报告上去。我相信，比起墨守成规让案件陷入僵局，上级会更愿意看到一个解决问题的可能性。”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可以签署一切保密协议和免责声明。一切责任，我自己承担。”

　　黄德忠看着女儿眼中那熟悉的光芒，那是一种属于优秀警察才会迸发出的光。

　　他知道，他拦不住她，就像当年拦不住她毅然踏上卧底之路一样。

　　他最终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拿出手机：

　　“我先给王指挥打个电话说明一下情况。成不成，还得上面决定。”

　　何秋果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父女，心中五味杂陈。

　　江绾重新躺回枕头上，闭上眼睛，仿佛在养精蓄锐，又仿佛已经在脑海中构建起无形的代码战场。

　　听到父亲说要向王雪梅请示，江绾的嘴角极轻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发出一声带着淡淡嘲讽的冷笑。

　　她当然知道王雪梅，那位能干却极其讲究规章和层级的指挥官。

　　通过她？层层上报？讨论研究？

　　等她批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她没有阻止父亲，只是极其自然地从床头柜上拿起了自己的加密手机。

　　那是她身份被确认后，最高指挥官特批恢复给她使用的权限设备。

　　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通了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的内部号码。

　　电话几乎是被瞬间接起的。

　　那边传来一个沉稳略带沧桑却充满力量的中年男声，正是澳门司警局的最高指挥官本人。

　　“江绾，你醒了？身体怎么样？”指挥官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关切。

　　“长官，长话短说。”江绾的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冷静和高效：

　　“我需要一台接入内网的顶级配置电脑，现在，立刻。影子案的代码迷宫和资金流向，常规手段破解太慢，我有办法，但需要工具和权限。”

　　她没有请求，而是直接陈述需求和能力。

　　电话那头沉默了仅仅两秒。

　　最高指挥官显然深知她此刻提议的分量，也清楚案件面临的巨大压力。

　　“准了！”指挥官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任何拖泥带水，“你需要什么设备，我让人立刻给你送过去，不……等等！”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极其严肃：

　　“你的安全现在是第一位的，坤叔虽死，但他背后的网络和那个拿走一百亿的幕后人还没揪出来，他们绝不会放过你，原来的医院不安全了。”

　　指挥官立刻做出决断：“我马上安排给你转院，警察特级医院，那里的安保级别是最高级，位置绝对保密，地图上都不存在，里外三层都是最精锐的特警二十四小时驻守，连只未经授权的蚊子都飞不进去。”

　　“你在那里，既能绝对安全地养伤，也能心无旁骛地开展工作。我授权你最高临时权限，直接向我汇报！”

　　指挥官雷厉风行，“手续我让特警支队的人直接去办，你做好准备。”

　　电话挂断。

　　黄德忠和何秋果还处在震惊中，没完全反应过来。

　　黄德忠甚至还没来得及拨通王雪梅的电话。

　　不到一个小时。

　　病房外就传来了沉稳而急促的脚步声。

　　一队全身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的特警队员出现在门口，动作迅捷而专业，为首的军官向黄德忠出示了最高指挥官的电子调令和转移文件。

　　转移过程高效且隐秘。

　　江绾被小心地安置在特制的防弹救护车上，前后都有特警车辆护卫，路线完全保密。

　　车辆最终驶入了位于澳门某处极其偏僻山坳里的特级警察医院。

　　这里果然如指挥官所说，戒备森严得如同军事基地。

　　高墙电网、层层岗哨、无处不在的摄像头和巡逻队。

　　江绾被安排进了一个看起来根本不像是病房的套房。

　　外间完全是一个小型的、装备极其先进的高科技指挥中心。

　　数台顶配的曲面屏显示器、复杂的通讯设备一应俱全，所有系统都直接连接着司警局最核心的内网数据库，权限极高。

　　里间才是休息的卧室，装修简洁却舒适，医疗设备也很齐全。

　　特警队员完成交接后，无声地退到套房外和整个医院的各个关键点位，形成了铁桶般的防护。

　　江绾坐在外间那张符合人体工学的专业座椅上，苍白的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键盘。

　　屏幕的冷光映照着她依旧虚弱却无比专注的脸庞。

　　工具已就位，战场已开辟。

　　她的战斗，从这一刻起，将在无声的代码世界里再次打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