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追影》第三十五章：我的女人，你也敢动
摩托艇在漆黑的海面上无助地漂浮着，随着波浪轻轻摇晃。
江绾伏在驾驶台上，长发被海水和汗水浸透，黏在苍白如纸的脸颊和脖颈上，双眼紧闭。
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被暴风雨摧残后丢弃的破败娃娃。
她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远远看到了熙泰的船的轮廓。
便立刻按照系统指示，彻底放松身体，任由自己陷入一种半昏迷的虚弱状态。
将所有的生机都收敛起来，只留下令人触目惊心的惨烈表象。
小辛最先发现了海面上这艘孤零零的小艇和上面那个生死不明的人影。
他拿着望远镜仔细一看，瞬间惊叫起来：
“泰哥，是绾姐！她在前面那艘小艇上，好像……好像不行了……”
熙泰闻言猛地抢过望远镜，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骤变。
那张惨白布满伤痕和痛苦的脸，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他的心脏。
“快！靠过去！”
熙泰的声音因极度惊慌而变调，几乎是吼出来的。
船迅速靠近，还没等完全停稳，熙泰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跳过去抱住那个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人儿。
然而，就在此时。
“嗡！！！”
坤叔追兵的快艇也终于赶到。
引擎轰鸣声如同死神的咆哮，刺目的探照灯光将这片海域照得如同白昼，数支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们。
坤叔站在为首的船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目光先是扫过奄奄一息的江绾，随即落在熙泰身上，冷笑道：
“熙泰，你想黑吃黑？把人交出来！”
看到坤叔和他手下这副架势，再联想到自己破解代码后一无所获的空虚与愤怒。
熙泰一直压抑的怒火和被戏耍的屈辱瞬间爆炸了。
“坤叔！”熙泰赤红着眼睛，指着坤叔怒吼：
“你他妈的不讲仁义，说什么破解了代码就有钱，那根本就是个空壳子。”
“什么都没有，你耍我？你把我熙泰当猴耍，简直侮辱我的智商。”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尤其是看到江绾被他们折磨成这副模样，熙泰的理智彻底被狂怒吞噬。
“我的女人，你也敢动！”
他猛地从身后掏出一个早已准备好威力不小的自制炸弹，拉燃引信，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坤叔所在的快艇狠狠扔了过去。
“都去死！”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海面上炸开，火光冲天而起，坤叔所在的快艇瞬间被炸得四分五裂。
碎片混合着血肉横飞了，坤叔甚至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在爆炸的火光中彻底湮灭。
巨大的冲击波让熙泰的船也剧烈摇晃起来，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些。
爆炸的火光映照着他疯狂而扭曲的脸。
他毫不犹豫地跳上摩托艇，小心翼翼地将彻底昏迷的江绾打横抱了起来。
一入手，那轻得可怕的重量和冰凉的温度让他心脏狠狠一抽。
他抱着江绾回到自己的船上，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她微弱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和脉搏。
看着她脸上、手臂上那些狰狞的伤痕和注射痕迹……
尤其是那异常苍白泛青的脸色，和完全失去意识的模样。
巨大的恐惧和前所未有的悔恨，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淹没。
“绾绾……醒醒……你看看我……我是熙泰……”
他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试图唤醒她，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这一刻，什么代码，什么一百亿，什么野心，全都不重要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江绾不能死！
“啊！！！”
熙泰终于崩溃了，紧紧抱着怀里冰冷的人儿，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眼泪汹涌而出，混合着海水的咸涩，滴落在江绾毫无生气的脸上。
“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把你交出去……我不该……”
他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绝望的忏悔和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猛地抬起头，对着吓呆了的手下嘶吼道：
“开船！全速去缅甸，找最好的医院！快！！”
船只以最快的速度驶向缅甸海岸。
一路上，熙泰都紧紧抱着江绾，不停地和她说话，搓着她冰冷的手，试图给她一点温暖，眼泪几乎没有停过。
一到缅甸，他立刻抱着江绾冲进了一家最好的私立医院。
经过一番紧急抢救和详细检查后，医生面色凝重地走出抢救室，对等在外面、如同困兽般焦灼的熙泰说道：
“先生，这位小姐的情况……非常非常糟糕。”
医生摇着头，语气沉重：
“她体内被注射了多种混合的新型dupin，剂量远远超过致死量，她的神经系统，内脏器官都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损伤，能撑到现在……简直是一个奇迹。”
医生看了一眼抢救室的方向，叹了口气：
“我们只能尽力维持她的生命体征，但后续很难说。就算能醒过来，恐怕也会留下极其严重的后遗症，并且终身都需要对抗强烈的毒瘾。”
熙泰听着医生的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砸在他的心上。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下去。
双手痛苦地插入头发中，发出了压抑不住的绝望呜咽声。
缅甸私立医院的高级病房里，空气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沉寂。
江绾静静地躺在纯白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各种监控仪器连接在她身上。
屏幕上跳动的曲线和数字，是她微弱生命力的唯一证明。
熙泰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形容枯槁，眼窝深陷，下巴上布满了青黑的胡茬。
他紧紧握着江绾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生气和悔恨都通过这冰冷的接触传递过去。
他已经这样不眠不休地守了整整三天，滴水未进，如同一个失去灵魂的躯壳。
所有的注意力，都只集中在床上那个呼吸微弱的人身上。
“绾绾……快醒来吧……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不停地低声喃喃，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眼泪早已流干，只剩下干涸的痛楚。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仔仔拿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神色慌张地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跟着同样一脸焦急的小辛。
“泰哥！”仔仔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慌，他将电脑屏幕转向熙泰。
上面显示着加密的监控和追踪信息：
“澳门警方，他们通过国际协查，摸到我们在缅甸的踪迹了，看他们的行动路线，正在往这家医院赶，最多……最多还有半小时就到了！”
这个消息像一颗炸弹投入了死寂的病房。
小辛也急忙上前，声音急切：
“泰哥，我们必须马上走，立刻离开这里，再晚就来不及了！”
熙泰像是没听见一样，目光依旧死死锁在江绾脸上，握着她的手甚至更紧了一些，仿佛要焊在一起。
他机械地摇了摇头，干裂的嘴唇翕动：
“不走……我哪儿也不去……我就在这儿陪着她……”
“泰哥！你清醒一点！”
小辛急得几乎要跳脚，他蹲下身，试图让熙泰看着自己：
“警察来了我们都得完蛋，我们手上都不干净，被抓回去就是死路一条。”
仔仔也在一旁帮腔，语气又快又急：
“是啊泰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我们先撤，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
见熙泰依旧无动于衷，眼神空洞地望着江绾，小辛猛地一咬牙，抛出了最关键的理由，试图打破他的执念：
“而且……而且绾姐她是警察啊。”
小辛指着病床上的江绾：
“澳门警方来了，肯定会全力救治她保护她的，她待在这里比跟着我们东躲西藏安全多了，医院也会保证她的安全，我们走了，她不会有事的。”
“警察”两个字像针一样刺了熙泰一下，让他浑浊的眼神有了一丝波动。
是啊，她是警察……
和他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澳门警方来了，自然会接管一切，会给她最好的治疗和保护……
而他呢？他是一个通缉犯，一个差点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他留在这里，除了被一起抓走，或者引发枪战波及她，还能做什么……
现实的残酷和逻辑，终于一点点挤占了他被痛苦和悔恨填满的大脑。
他极其艰难地松开了握着江绾的手，那动作慢得像是在剥离自己的一部分灵魂。
他的手指颤抖着，轻轻拂过江绾冰凉的手背，最后一点点收回。
他缓缓站起身，因为久坐和虚弱，身体晃动了一下，仔仔连忙扶住他。
熙泰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病床上依旧昏迷的江绾。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充满了无尽的痛苦。
他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破碎的风箱：
“……走吧。”
说完，他猛地转身，不再回头。
几乎是被仔仔和小辛搀扶着，踉跄地、快速地离开了病房，消失在医院走廊的尽头。
病房门被猛地推开，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
黄德忠在王雪梅和几名技术警员的陪同下，几乎是冲进了病房。
何秋果跟在他身后，她的伤势未愈，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无比急切。
当他们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病床上那个插满管子，脸色白得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毫无声息的人影时。
时间仿佛瞬间凝固了。
黄德忠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
他脸上的急切、担忧……
所有表情在刹那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无法置信。
他的眼睛死死瞪着，瞳孔急剧收缩，仿佛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景象。
那是他的女儿吗？
那是前几天还在警局里穿着笔挺警服，眼神明亮锐利与他并肩作战的江绾吗？
怎么会……
怎么会变成这样……
“绾绾？”黄德忠的嘴唇哆嗦着。
发出一声极其微弱，几乎听不见的呼唤，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
他踉跄着向前扑了两步，扑到病床前，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女儿的脸。
却又怕碰疼了她，僵在半空，最终只能无力地落下，紧紧抓住冰冷的床栏。
撕心裂肺的痛楚，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他这个经历过无数风浪的老警察。
他佝偻下腰，仿佛腹部那道旧伤再次崩裂开来，痛得他无法呼吸。
只能用额头抵着冰冷的金属床栏，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发出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
眼泪汹涌而出，迅速浸湿了那一小片床单。
何秋果也彻底傻在了门口，用手死死捂住了嘴，才没能让自己失声尖叫出来。
她看着床上那个几乎认不出的江绾，看着痛哭失声的黄德忠，眼圈瞬间红得吓人，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强忍着喉咙口的哽咽和自己伤口的疼痛，一步步挪到黄德忠身边，轻轻扶住他剧烈颤抖的肩膀。
“黄叔……黄叔……”
何秋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却努力让自己听起来镇定一些：
“您别这样……您要保重身体……江绾她……她还需要您……”
她看着病床上呼吸微弱的江绾，吸了吸鼻子，用力地说道，像是在对黄德忠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和昏迷的江绾宣告：
“江绾她一定会醒过来的，她那么坚强那么厉害，经历了这么多她都撑过来了，这一次她也一定能撑过去，一定会醒过来的！”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回荡，带着刑警特有的倔强和不容置疑的信念。
试图将这信念传递给悲痛欲绝的父亲，也传递给沉睡中的战友。
王雪梅和其他警员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无不神色黯然，眼眶发红。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悲伤，却也悄然滋生着一丝顽强名为希望的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