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风追影》第二章：江绾，你看清楚了
私人飞机的舱内，引擎发出低沉而稳定的嗡鸣，舷窗外是绵延无尽的云海，仿佛一片纯净的雪原。
熙泰和江绾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深色的实木桌板。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寂静，比引擎的噪音更令人窒息。
熙泰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对面正漫不经心摇晃着香槟杯的江绾身上。
他忽然开口，打破了这片沉寂，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突兀。
“你一直以来喜欢的人，都是熙旺，对吗？”
江绾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杯中金色的酒液轻轻晃动。
她抬起眼，长长的睫毛下，目光带着一丝审视，一丝玩味，却没有立刻否认。
“你还真是会开玩笑。”
熙泰似乎并不需要她的回答，他继续说着，眼神锐利如刀。
仿佛要剖开过往的层层迷雾，也像是在对自己陈述某个铁一般的事实。
“他那个人……胆子太小了。”
熙泰的语调平直，听不出是对弟弟的鄙夷还是别的复杂情绪：
“优柔寡断，做什么事都思前想后，计较得失，生怕行差踏错半步。他永远躲在暗处，用他的电脑算计一切，却不敢真正站出来拿走他想要的东西。”
他微微前倾身体，隔着一张桌子，压迫感却清晰地传递过去。
“我和他不一样。”他一字一句，带着一种近乎野蛮的自信：
“我有他不敢有的野心，也敢做他不敢做的事。我想要的东西，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亲手拿到。”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江绾，像是在宣示，又像是在质问一个早已有了答案的问题。
机舱内再次陷入安静，只有引擎持续的低鸣。
机舱内奢华的氛围仿佛瞬间被抽干，只剩下高空特有的冰冷和窒息感。
江绾听完熙泰那番带着野性与比较的宣言，并没有立刻反驳。
她只是轻轻放下香槟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格外刺耳。
她抬眼看他，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戏谑调侃，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和直白。
“熙泰，”她开口，声音平稳，却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剥开他试图伪装的一切：
“在我眼里，你从头到尾，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顾一切、不择手段的黑客。这才是你的本质，不是吗？”
她微微前倾，目光锐利，不容他回避。
“熙蒙和熙旺，”提到这两个名字时，她的语调有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变化，快得几乎捕捉不到：
“他们已经够意思了。甚至可以说，是仁至义尽。”
“你以为他们一次次去冒险，一次次去挑战影子，仅仅是为了他们自己那点可笑的野心吗？”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却不知是针对谁：
“他们死之前，为你搞到的那些钱，铺就的那些路，你倒是闭口不谈。”
她轻轻摇头，像是在惋惜，又像是在否定熙彻刚才的一切说辞。
“现在他们死了，尸骨未寒，你坐在这里，享受着他们用命换来的资源和便利，却还要贬低他们‘胆子太小’？”
江绾的眼神冷了下来，“熙泰，这未免……太不合适了。”
“轰！”
这些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瞬间刺穿了熙彻所有的伪装和冷静。
他猛地站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瞬间爬满血丝。
一直以来压抑的阴郁和暴怒终于彻底决堤。
他双手狠狠砸在两人之间的桌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酒杯倾倒，香槟汩汩流出，漫过昂贵的木质表面。
他知道了。
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了。
无论他做什么，无论他比熙蒙“敢”多少，拥有多少“野心”。
在江绾心里，那个已经死去的、优柔寡断的弟弟，永远占据着一个他永远无法企及的位置。
他永远取代不了熙旺！
这种认知像毒火一样焚烧着他的理智。
他死死地盯着江绾，那眼神骇人，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又掺杂着一种被彻底看穿和否定后的绝望与疯狂。
“好……很好……”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颤抖，“江绾，你看清楚了。”
他一字一顿，仿佛立下血誓，每一个字都带着不惜毁灭一切的决绝。
“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我会做到熙旺永远不敢想、更不敢做的一切！你会看到的！”
他的怒吼在封闭的机舱内回荡，撞在冰冷的舱壁上，留下无尽的恨意和偏执的回音。
机舱内，熙泰的怒吼余音未散，空气中弥漫着香槟的酒气和一触即发的火药味。
江绾面对他几乎要噬人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
反而微微向后靠进柔软的皮质座椅里，恢复了那种洞悉一切的冷静。
她甚至轻轻叹了口气，像是面对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冷静点，熙泰。”她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试图刺破他狂怒的泡沫：
“你现在的样子，可一点也不像那个能躲在暗处操控一切的黑客。”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缓缓抛出一个关键的问题，语气笃定，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行动。
“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已经忍不住，在暗网上挂花了？”
“目标是何秋果和黄德忠的命，对不对？”
不等熙泰回答，她的语气骤然变得冷厉起来，带着明显的斥责：
“冲动！愚蠢！”
这两个词像冰水一样泼在熙泰脸上。
“他们是警察！澳门的警察！”
江绾强调着，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
“你现在发布这种追杀令，等于是在漆黑的海面上点燃一座灯塔！”
“明晃晃地告诉所有盯着这个案子的人，影子背后还有人，那条漏网之鱼现在急了，跳出来了！”
她眼神里满是算计的精明，与他被仇恨冲昏头脑的疯狂形成鲜明对比。
“你这不是在报仇，你这是在自曝位置，是在给警方递刀子，让他们顺着网线来摸你的底！”
江绾的声音压低了，却更具威胁性：
“我们要做的是悄无声息地救出影子，或者更聪明地报复，而不是把自己也变成活靶子，打草惊蛇！”
她的分析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熙泰冲动行为下潜藏的致命危机。
面对江绾犀利而冷静的斥责，熙泰眼中的狂怒并未消散，反而凝结成一种更为偏执和冰冷的自信。
他缓缓坐回座位，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电脑冰凉的金属外壳。
“不，我没有错。”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逻辑：
“正因为他们是警察，正因为他们会想钓出‘更大的鱼’，影子反而更安全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算计的冷笑，仿佛在欣赏一盘只有他自己能看清的棋局。
“在抓到我这条‘鱼’之前，他们绝不会轻易动影子这颗最重要的鱼饵。他们会留着影子，小心翼翼地布控，等着我自投罗网。”
他看向江绾，眼神锐利，“而这，恰恰给了我们时间和机会。”
“啪”地一声轻响，他掀开了笔记本。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里。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不再是之前的狂暴，而是变得精准、冷静，如同最熟练的外科医生在执刀。
屏幕上，一行行令人眼花缭乱的代码飞速滚过，复杂程度远超寻常黑客所能及。
江绾沉默地看着，她看不懂那些代码，但她看得懂熙泰此刻的神情。
那是彻底沉浸在自己领域里的绝对掌控感。
几分钟后，代码流停止。
屏幕上的画面陡然切换，赫然呈现出澳门司警局内部多个监控摄像头的实时画面。
画质清晰，角度刁钻，甚至包括了重案组办公室、走廊关键节点等核心区域。
监控画面里，可以看到警察们步履匆匆，神色凝重。
他们围在白板前激烈地讨论，上面贴满了影子集团成员的照片和关系图。
有人不停地接着电话，语速飞快；还有人在电脑前疯狂比对数据，眉头紧锁……
整个警局弥漫着一种紧绷的、高速运转的备战气氛。
熙泰调整了一个镜头的角度，甚至能清晰看到几个警官正在研究的电子地图。
其焦点，赫然便是东南亚地区！
“看到了吗？”熙泰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嘲弄，他指着屏幕：
“他们现在满脑子想的，就是如何根据我留下的线索，顺藤摸瓜，赶往东南亚来抓我。他们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了。”
他满意地向后靠去，姿态重新变得从容，甚至带着点戏谑。
“他们的后院，反而空了。”他转头看向江绾，眼神里燃烧着强烈的自信和偏执的光芒：
“就凭现在这一切，江绾，我们一定能救出影子。没有人能阻止我。”
机舱外是万米高空的寂寥云海，舱内，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如同无声的戏剧，上演着被他一手操控的棋局。
巨大的空客A330在澳门国际机场的跑道上平稳着陆，发出一阵沉闷的摩擦声。
航站楼玻璃幕墙外的天光有些刺眼，带着热带地区特有的潮湿热度。
熙彻和江绾随着人流走下舷梯，踏入接驳巴士。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默契得如同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巴士抵达入境大厅，人群开始涌动。
熙彻压低了一顶黑色的棒球帽，脸上赫然戴着一个严实的黑色口罩，只露出一双沉静却暗藏锋芒的眼睛。
他背着一個黑色的双肩电脑包，迅速汇入人流，朝着指定的通道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形色各异的旅客之中。
另一侧，江绾则完全是另一幅光景。
她仿佛不是来执行危险任务的，而是来参加一场时尚盛宴。
一身剪裁得体的香槟色吊带长裙完美勾勒出她的身材曲线，外面松松垮垮地搭着一件轻薄的白色防晒开衫。
她那一头浓密的黑色大波浪卷发如同海藻般披散在肩头。
随着她的步伐微微弹动，散发着慵懒又迷人的气息。
她脸上架着一副遮住半张脸的墨镜，红唇魅惑，脚下踩着高跟鞋，从容不迫地走着，吸引了不少过往旅客的目光。
两人如同两条互不干扰的线，分别通过了入境检查。
出了抵达大厅，江绾站在路边，无视了那些排队等候的酒店巴士和出租车招呼站。
她优雅地抬起手，一辆黑色的出租车悄无声息地滑停在她面前。
司机下车，殷勤地想帮她将那个小巧精致的行李箱放入后备箱。
江绾却微笑着婉拒，自己轻巧地将箱子提了进去，然后拉开车门，坐进了后排。
“去金峰名汇。”她报出地址，声音透过降下的车窗飘出来，带着一丝慵懒的甜腻。
出租车汇入机场高速的车流，窗外的景色从开阔的机场区逐渐变为密集的城市建筑。
江绾摘下墨镜，目光投向窗外，看似欣赏风景，眼底却快速扫过沿途的每一个标志性建筑和路口，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在扫描环境。
不久，出租车驶入凼仔市区，在一片高档住宅区附近减速。
最终，车子在一个环境清幽、门禁森严的小区大门外平稳停下。
金色的“金峰名汇”字样在门口的石墙上显得十分气派。
“到了，小姐。”司机说道。
江绾付了车费，拎着行李箱下了车。
她站在小区门口，仿佛一个刚归家的业主，抬头打量了一下眼前矗立的几栋高层住宅楼，嘴角弯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弧度。
阳光洒在她身上，裙摆和发丝都被镀上一层金边，美丽得如同风景，却又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