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然是你2
慈善表演赛的消息，是刘国梁亲自打电话通知张继科的。
“就是个表演性质，给山区孩子筹款，没那么大压力。但关注度不低，好几个老队员都会去。”刘指导在电话那头语气轻松，顿了顿，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哦，对了，林薇那边也答应了，她是合作方‘跃动体育’的代表，也会上场打两局。”
张继科正靠在健身器材上擦汗，闻言动作停了一瞬，毛巾下的嘴角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些。
“刘指，”他声音带着刚训练完的沙哑，语调却拉得有点漫不经心，“您这……不会是故意的吧？”
电话那头笑骂了一句：“滚蛋！我闲得慌？凑你们这热闹？人家林薇现在是‘跃动’的股东，这次活动他们公司是主要赞助商之一，出席合情合理。你小子别自作多情，去了给我好好打，别丢人。”
电话挂断，张继科把毛巾扔到一边，拿起手机。关于他和林薇的热搜经过一天发酵，热度已经降下去不少，但并未完全平息。神通广大的网友甚至已经开始扒表演赛的嘉宾名单，评论区里“求同台”的呼声越来越高。
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冷的边缘，脑子里闪过昨天照片里林薇那个模糊的侧影。
七年。足够一个运动员从巅峰走向退役，也足够一个女孩褪去所有青涩，成长为能与他平起平坐、甚至需要他抬头仰望的人。
“跃动体育”近几年风头正劲，主打智能运动装备，听说最新的融资额是个天文数字。他没想到，背后的合伙人之一是她。
那个曾经在训练结束后，会偷偷把坏了胶皮的海绵拍带回宿舍，笨拙地学着粘贴，只为省下一点队里发放的器材费的女孩。
他闭上眼，吐出一口浊气。
去就去。难不成还怕了她？
表演赛安排在市中心一家颇有名气的体育馆。当天馆内人头攒动，媒体区的长枪短炮早已严阵以待。慈善和怀旧是永恒的主题，而当这两个主题与国球，以及几位曾经的风云人物联系在一起时，引发的关注远超寻常。
张继科到得不早不晚，在后台休息室门口，迎面撞上正要出来的许昕。
“哟！这不是我们藏獒嘛！”许昕还是那副德行，挤眉弄眼地凑过来，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压低声音，“可以啊科子，前几天热搜够猛的，哥们儿手机都快被问炸了。”
张继科没好气地推开他：“滚蛋。”
“说真的，”许昕收敛了点玩笑神色，朝休息室里面努了努嘴，“薇姐在了。刚还聊起你……当然，主要是骂你以前训练老偷喝她酸奶。”
张继科的心跳突兀地漏跳了一拍，面上却嗤笑一声：“她记性倒好。”
他迈步走进休息室。
里面已经来了不少人，相熟的退役队友、现役的后辈、活动主办方……寒暄声、笑闹声不绝于耳。他的目光却像有自己的意志般，瞬间就锁定了那个站在窗边正和人交谈的身影。
林薇。
她今天没穿西装，换了一身蓝白色的运动短裙，头发利落地扎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侧对着他，正微笑着听一位老教练说话，手里无意识地转动着一只红色的乒乓球拍。
那画面，熟悉得刺眼。仿佛中间隔开的七年光阴从未存在过。
仿佛下一秒，她就会转过身，像过去无数次那样，带着点小抱怨又藏着亲昵，喊他：“继科，陪我再练一组？”
他脚步顿了顿，随即若无其事地走向熟悉的队友圈，和几个老兄弟撞肩打招呼，声音洪亮，带着他标志性的、略显张扬的笑。
他的动静引得那边的人看了过来。
林薇也转过头。
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
没有狗仔照片里的模糊和距离，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咫尺之间的对视。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是看到任何一个久未见面的普通熟人，甚至嘴角还维持着刚才社交式的微笑弧度，只是极其细微地、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疏离得像一道无形的墙。
张继科觉得胸口某处被那眼神不轻不重地蛰了一下。他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随即自然地移开视线，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水，拧开喝了一口，参与进兄弟们的插科打诨里。
仿佛刚才那一眼，于他而言，也无足轻重。
活动流程按部就班。领导讲话，捐赠仪式，然后是表演赛。张继科和几位老将打了几场趣味双打，引爆全场欢呼，他甚至即兴秀了几个招牌式的“藏獒”风格球，引来阵阵尖叫。
他享受着赛场，享受着灯光和欢呼，动作大开大合，笑容张扬不羁。
只有在偶尔擦汗间隙，眼角的余光会不受控制地扫向某个方向。
林薇也上场了，和一位现役的女单冠军搭档。她的动作明显生疏了不少，毕竟离开专业赛场多年，但底子还在，步伐移动间依稀可见当年的影子，几个漂亮的拉球还能看出过去凌厉风格的痕迹。她打得挺开心，脸上一直带着笑，和搭档击掌，和对手玩笑。
那笑容明媚得体，无懈可击。
却不再是只为他一个人绽放的、带着依赖和崇拜的笑。
表演赛间隙，有个和现场观众互动的小游戏，需要抽签选择几位嘉宾和幸运球迷组队打球。
主持人兴奋地宣布抽签结果：“……接下来是，张继科！还有……哇！林薇！两位将和这几位幸运球迷一起完成一场混合趣味赛！”
全场瞬间爆发出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夹杂着兴奋的口哨声。镜头立刻对准了两人。
张继科挑了下眉，放下毛巾。林薇似乎也微微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微笑，从另一侧走向球台。
他们被分在同一侧，作为队友。
这是今晚第一次，他们需要站在一起，近距离交流。
球迷先打，他们站在后方等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安静。混合着场馆里嘈杂的喧闹，以及无数道聚焦在他们身上的、探究的目光。
“你先？”张继科清了清嗓子，目光看着前方打球的球迷，声音不高。
“都行。”林薇的声音同样平静，眼睛也看着球台。
又是一阵沉默。
球迷打丢了一个球，球朝他们这边滚过来。
两人几乎同时弯腰去捡。
他的手碰到了球。
她的指尖，不经意地、极其短暂地擦过了他的手背。
温热的，柔软的触感。一掠而过。
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张继科猛地缩回手，仿佛被烫到一样。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背上瞬间绷紧的肌肉。
林薇的动作也几不可查地停滞了零点一秒，随即非常自然地捡起球，微笑着递给那个跑过来的球迷：“加油哦。”
仿佛刚才那刹那的意外接触，根本没有发生。
比赛继续。轮到他们上场。不得不进行交流。
“我守近台。”他说。
“好，我负责中远。”她答。
“这个球我来。”
“小心左边。”
对话简短、高效、专业，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像最普通的队友搭档。
可在某个回合，对方回了一个又高又飘的机会球，张继科几乎是身体本能，侧身让开最佳击球点，吼了一声：“你的！”
这是他们过去搭档混双时最熟悉的节奏和口令。
话音出口的瞬间，他自己都愣住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眼角的余光看到，林薇的身体也下意识地向前启动了一步，那是她肌肉记忆里对于这个口令的条件反射。
但她立刻硬生生止住了步伐。
那个无人接应的球，轻飘飘地落在他们的球台上，弹开。
一个低级失误。
场下响起善意的哄笑和惋惜声。
张继科扭头看向林薇。
林薇没有看他，只是抬手将一缕滑落额前的发丝别到耳后，对着观众席抱歉地笑了笑，神情自若。
只有离得最近的张继科能看到，她别头发的手指，有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
和她微微泛红的耳尖。
表演赛在一片欢腾中落幕。所有嘉宾上台合影留念。
人群推搡间，张继科被挤到了林薇身边。
肩膀不可避免地轻轻碰在一起。他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爽的洗发水味道，不再是记忆中那种甜甜的果香。
台下闪光灯亮成一片，尖叫着他们的名字。
在镜头捕捉不到的细微角度，张继科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他想说点什么。为刚才那个不合时宜的口令，或者为七年前的一切。
但最终，他也只是看着前方，像她一样，保持着无可挑剔的、属于公众人物的微笑。
合影结束，人群散去。
他听到旁边的主办方正热情地对林薇说：“林总，等下庆功宴，您一定得来……”
“好的，一定。”她微笑着应答，语气从容得体。
然后，她转身，在助理的陪同下，走向另一个方向，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张继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渐行渐远的、挺拔又决绝的背影。
手背上那抹短暂的温热，仿佛还在灼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