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无声陷落
林烬昼的话语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所有侥幸的幻想。
“锚点”、“观测”、“固化现实”、“从存在意义上抹除”……这些词语组合成的恐怖图景，远超我们之前所有的推测。这不是追凶，这是在与一种根本性的、形而上的规则对抗。
陈队脸色灰败，作为一名行动派，他习惯与看得见的敌人交锋，而非这种无处不在却又无迹可寻的“观测”。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删除’…具体意味着什么？物理消灭？还是…别的？”
林烬昼缓缓松开我的手腕，指尖的冰冷似乎蔓延到了她的声音里：“物理消灭…可能无效。‘锚点’…是一个概念性的坐标。就像…你无法用子弹杀死一个数学公式。”她艰难地比喻着，“必须…从因果层面…从信息层面…将她‘从未存在过’…”
“这怎么可能做到？！”陈队失声道。
“悖论…”林烬昼的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那正在消散的锁链霜花，“或者…覆盖。”
“覆盖？”
“用一个更强的…更稳定的…‘定义’…去覆盖‘它们’通过她锚定的规则。”她的目光缓缓移向我，更准确地说，是移向我之前存放过“悸夜笛”的方向，“但…需要媒介…需要…共鸣…”
她的话语再次变得破碎难懂，仿佛触及这些概念本身就在消耗她巨大的心力，并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注意”。
就在这时，我的终端再次发出一声轻微的、非正常的嗡鸣。这一次，没有未知文件，屏幕只是自动亮起，显示出一行不断闪烁、扭曲的乱码字符，像是系统正在极力抗拒某种入侵。
乱码持续了大约两秒，最终稳定下来，凝聚成一句清晰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观测频率提升。单元A-07适应性调整完成。建议扩大观测样本范围。】
信息一闪而过，终端恢复正常，仿佛又一次短暂的幻觉。
但这次，陈队的终端，以及监控中心内所有连接核心网络的屏幕，都在同一瞬间，闪烁了同样的信息！
“它…它不止在对你说！”陈队骇然道，“它在…通知我们？像系统日志一样？！”
这不是挑衅，甚至不是警告。这是一种漠然的告知，如同程序员在调试代码时输出的状态信息。我们，连同沐寒渊，在“它们”眼中，或许都只是运行中的参数和变量。
“扩大观测样本范围…”我重复着这句话，一股极寒瞬间席卷四肢百骸，“…它指的是…其他星能者？！”
沐寒渊是第一个被彻底锚定的“样本”，但绝不是唯一的目标！“它们”要通过她，将“观测”扩散到所有星能少女身上！
“立刻加强所有星能者的安保！最高警戒！”陈队对着通讯器咆哮，但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力。我们面对的敌人，常规的“安保”意义何在？
几乎是命令下达的同时，指挥部收到了来自不同地点的紧急报告。
——“报告！楚云舒情绪突然极度不稳定，声称逻辑结构正在崩塌，出现自毁倾向！”
——“江晚韵所在疗养舱时间流速监测出现微小但无法解释的紊乱！”
——“凌镇狱隔离室外围能量屏障受到未知频率干扰，强度持续攀升！”
——“司寒狱…她…她刚才突然看向监控探头，说了一句‘齿轮卡住了’…”
混乱的报告如潮水般涌来。所有幸存下来的星能者，几乎在同一时间，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异常反应！仿佛沐寒渊那个“锚点”被激活后，在整个星能网络中引发了连锁共振！
“它们”甚至不需要直接接触，仅仅通过沐寒渊这个“透镜”，就能将影响力投射到与其他星能者相关联的规则上！
林烬昼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规则网…都在被…扰动…‘它们’…在测试…反馈…”
我们自以为将受害者保护了起来，却可能只是将她们放在了离“观测源”更近的位置！
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立刻切断这种连接，至少是干扰它！
“笛子！”我猛地看向林烬昼，“你刚才说需要媒介和共鸣！‘悸夜笛’！它是不是关键？”
林烬昼艰难地点头：“…它是…唯一的…‘变量’…不属于‘它们’预设体系的…异物…像代码里的…一个bug…”
“但它现在被收在证物库！最高权限封锁！”陈队急道。
“来不及了！”我看着屏幕上不断刷新的异常报告，感觉每一秒都有更可怕的事情在发生，“我们必须拿到它！现在！”
陈队只犹豫了一秒，眼神瞬间变得决绝。“跟我来！”
我们冲出房间，无视沿途警卫错愕的目光，以最快速度冲向地下深处的证物保存中心。手续和权限在此刻显得无比可笑，陈队直接亮出身份和紧急事态代码，强行命令值守人员打开了最里层的超合金大门。
“悸夜笛”静静躺在一个独立的力场禁锢柜中，漆黑的笛身仿佛吞噬着周围的光线。
就在陈队准备上前取出的瞬间——
——整个证物库的灯光猛地剧烈闪烁起来！
所有柜体的力场发生器同时发出过载的悲鸣，尖锐的警报声被一种更深沉、更庞大的低频嗡鸣所覆盖。
空气中，浮现出无数细微的、不断生灭的几何光纹——锁链的环、齿轮的齿、钟表的指针——它们如同拥有生命的尘埃，在空中汇聚、旋转，试图组成某个更大的、更完整的结构。
禁锢柜的力场“啪”一声碎裂消失。
那支“悸夜笛”，无人触碰，却自己缓缓地从柜中悬浮而起。
它通体散发出幽暗的光芒，表面那些原本看不见的、复杂无比的时空铭文此刻清晰显现，如同被点燃的黑色火焰。
一个冰冷、平静、毫无波澜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我们所有人的脑海中响起，其音色…竟是沐寒渊的声线，却彻底剥离了所有人类的情感，只剩下绝对的理性与漠然：
【检测到异常变量。尝试介入既定程序。启动净化协议。】
那悬浮的“悸夜笛”猛地调转方向，笛孔对准了我们。
它要“净化”掉我们这些干扰“观测”的因子！
林烬昼脸色骤变，猛地向前一步，不顾一切地伸出手，并非抓向笛子，而是徒劳地抓向那片弥漫着几何光纹的空气，仿佛要徒手抓住无形的规则！
“不——！”她发出嘶喊，眼中再次涌现那疯狂旋转的金色符文虚影，与沐寒渊眼中的如出一辙，却似乎多了一丝挣扎与对抗，“…滚…回去…！”
她的指尖，在触碰到那些几何光纹的瞬间，迸发出一片刺眼的火花！
仿佛两个不同世界的规则在猛烈碰撞！
“悸夜笛”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的幽光变得极不稳定。
那脑海中的声音出现了一丝极细微的、仿佛信号干扰般的波动：
【…锚点…不稳定…冲突…解析…】
趁此间隙，陈队怒吼一声，猛地扑上前，一把将悬浮的“悸夜笛”狠狠攥住，夺了下来！
笛子在他手中疯狂震动，仿佛有生命般想要挣脱！那冰冷的几何光纹如同被激怒的蜂群，猛地向我们涌来！
“林烬昼！”我试图去拉她。
她却猛地推开我，对着那些涌来的光纹，再次发出了那种断断续续的、用尽全力的气声笛音！
这一次，不再是无声的频率。
这一次，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痛苦的决绝，仿佛她在用自己的声带和灵魂，强行模拟并吹响了那支被夺下的笛子！
“滋——！！！”
刺耳的噪音几乎撕裂耳膜。
涌来的几何光纹如同撞上一面无形的墙壁，骤然停滞、闪烁、然后猛地崩碎、消散！
灯光停止了闪烁，低频嗡鸣迅速退去。
证物库恢复了死寂。
只有警报声还在徒劳地空响。
林烬昼脱力地软倒在地，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呼吸微弱。
陈队死死握着那支不再震动的“悸夜笛”，手背青筋暴起，满头冷汗。
我跪倒在林烬昼身边，手指颤抖地探向她的颈动脉。
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声音最后响起，带着一丝极淡的、仿佛系统记录般的语气，然后彻底消失：
【净化协议中断。变量收容失败。观测继续。转向备用方案。】
我们暂时阻止了它。
但我们都知道，“它们”的“备用方案”是什么。
那“早已注定的未来”，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我们碾压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