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那方被东华帝君意志笼罩的云海领域,时间与法则皆陷入凝滞。烬炎睚眦如山岳般的身躯被无形之力禁锢在半空,连鳞甲缝隙间流动的熔岩红光都冻结了,只剩下那双赤红巨目中凝固的惊惧与痛苦。
东华并未立即处置这头凶兽。他的神识如一张无形的巨网,以睚眦为核心,顺着它周身缠绕的那丝若有若无的古老魔气,逆向追踪,蔓延向无尽虚空,探向那冥冥中牵引它前来、并在它元神深处种下疯狂执念的源头。
这非寻常推演,而是以绝对力量强行追溯因果线,寻常仙者施展,顷刻便会遭天道反噬,魂飞魄散。但于东华,却似闲庭信步。神识所过之处,虚空乱流平息,天道法则退避,显露出隐藏在最深处的、一丝极其隐晦狡诈的意念残留。
那意念如同黑暗中窥视的毒蛇,冰冷、怨毒,带着一种积攒了万古的仇恨与不甘。它巧妙地附着在睚眦的魔魂本源上,与其同生共息,却又独立其外,正是这意念,在感知到太晨宫内某种特定气息(石心的存在)后,彻底激发了睚眦被封印的凶性,驱使着它不顾一切前来。
意念的源头,指向一个早已被时光尘封、连天庭卷宗都语焉不详的禁忌之地——万魔寂灭的归墟深渊。然而,就在东华的神识即将触及那深渊边缘时,那缕意念竟如同早有预料般,自行崩散湮灭,不留下丝毫可供追查的痕迹,果断决绝。
“断尾求生。”东华心中冷哂。幕后之魔,倒是谨慎。
他收回神识,目光重新落回被禁锢的烬炎睚眦身上。这头凶兽本身,已是一枚被舍弃的棋子,但其体内残留的魔皇血脉与那段被篡改封禁的记忆,或许还有些许价值。
东华抬手,凌空虚抓。
睚眦庞大的身躯剧烈震颤起来,发出无声的哀嚎。一缕缕精纯的暗红色魔气被强行从它七窍、鳞甲缝隙中抽出,如同抽丝剥茧,在其头顶汇聚成一团翻滚不休、蕴含着暴戾记忆碎片的本源魔元。同时,它颈上那断裂的黑色项圈也寸寸碎裂,化为精纯的封印能量,被一并剥离。
整个过程,睚眦承受着撕裂魂魄般的痛苦,却连一丝声音都无法发出。
待最后一丝有价值的魔元与封印之力被抽离,东华随手一拂。
那失去力量支撑的睚眦躯壳,如同风化的沙雕,悄无声息地寸寸湮灭,化为最原始的粒子,消散于云海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
那团被剥离出的暗红色魔元与封印能量,在东华掌心上方悬浮、压缩,最终凝聚成一枚鸽卵大小、内里仿佛有血色岩浆流动的黑色晶石,隐隐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
东华看也未看,翻手将晶石收起。这东西,或许日后有用。
领域撤去,云海恢复流动,仿佛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溯与湮灭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极淡的煞气与魔威,证明着曾有非凡之物在此消散。
东华转身,一步踏回太晨宫内。
宫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一切窥探与纷扰再次隔绝。
殿内,重霖与一众天将仍保持着高度戒备的姿态,见帝君安然返回,煞气尽消,这才松了口气,齐齐躬身。
东华未理会他们,目光直接投向玉榻。
石心依旧蜷缩在那里,但情况似乎不太对劲。她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呼吸微弱急促,额间渗出大量冷汗,身体无意识地轻微痉挛着。方才睚眦的嘶鸣与魔气冲击,显然对她造成了远超预料的影响,似乎勾动了灵核深处那枚沉睡的魔族烙印,引发了某种不祥的共鸣。
重霖见状,急忙上前一步,低声道:“帝君,您离开后不久,仙子她便……”
东华抬手制止了他后面的话。他走到玉榻边,俯身查看。
石心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唇色发白,齿关紧咬,偶尔从喉咙深处溢出几声极轻的、破碎的呜咽。她颈间那枚琼花玉坠散发出温润的光晕,试图安抚,却效果甚微。
东华伸出手指,指尖凝聚起一丝比之前更加柔和、却蕴含着更深邃生机的仙泽,轻轻点在她眉心。
仙泽入体,如同甘霖洒入干涸的土地。石心剧烈的痉挛渐渐平息,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呼吸也慢慢变得平稳悠长,再次陷入沉睡。只是那沉睡中,依旧带着一丝不安的痕迹。
东华收回手指,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眸光深沉难测。
今日之事,如同撕开了一道口子。烬炎睚眦的出现,印证了石心灵核深处的魔族烙印并非虚妄,背后牵扯出的,是早已沉寂的魔族皇脉,以及一个隐藏在归墟深渊、对他和石心都抱有极深敌意的古老存在。
这太晨宫的平静,怕是维持不了多久了。
他弯腰,将沉睡的石心轻轻抱起。她的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重霖。”
“小仙在。”
“即日起,太晨宫闭宫。非本君谕令,任何人不得踏足三十三重天半步。”东华的声音冷澈如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擅闯者,无论仙魔,格杀勿论。”
重霖心神一凛,躬身应道:“谨遵帝君法旨!”
东华抱着石心,走向内殿深处。步伐沉稳,紫袍曳地,在这骤然紧绷的寂静里,每一步都像是敲在命运转折的节点上。
怀中的小东西无意识地往他怀里蹭了蹭,寻求着温暖与庇护。
东华低头,看了她一眼,那万古冰封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风雨欲来。
而他,便是这三十三重天,最后也是绝对的天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