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瑶池的空气,在东华帝君那句“本君惯的”之后,彻底凝固了。

仙乐早已停了,连流动的云霭都僵在半空。众仙屏息垂眸,不敢去看青丘几位女君的脸色,只觉一股无形的寒冰以那紫衣神君为中心,迅速蔓延,冻彻骨髓。

白浅扶着那位几乎软倒的妹妹,指尖掐得泛白,艳红的唇紧抿着,胸膛微微起伏。那声“有异议”堵在喉咙口,烫得她心肺俱疼,却终究没能吐出来。异议?对东华帝君?她青丘尚未有此等底气,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那不仅仅是驳斥,更是一种宣告,宣告这白衣少女是他羽翼之下的人,动她,便是与他为敌。

东华却已不再看她们。他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注意力回到了身旁的石心身上。

石心裹在柔软的月华毯里,只露出一张小脸,方才的怯惧因他方才的举动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依赖的安心。她好奇地打量着案上那些流光溢彩的琉璃盏,里面盛着琥珀色的仙酿,散发着诱人的甜香。她伸出纤细的指尖,想去碰那杯沿。

东华抬手,用两根手指轻轻压住了她的手腕。

“此物性烈,于你无益。”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

石心仰头看他,眼神清澈,带着点被阻止的茫然,却并未坚持,乖乖收回了手,转而拿起旁边一枚灵果,小口啃起来。

这细微的互动,落在众仙眼中,又是另一番惊心动魄。帝君何曾对人有这般耐心?连入口之物都要亲自过问?这已不是简单的纵容,简直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先前那位被帝君目光骇住的青丘女君,此刻缓过气来,又见自家女君受此折辱,新仇旧恨涌上心头,盯着石心那张纯净得不染尘埃的脸,一股邪火窜起,忍不住用不大不小、恰好能让周遭听清的音量嘀咕道:“不过一块顽石得了些造化,真当自己是什么金枝玉叶了?连杯酒都碰不得,怕是灵体污浊,承受不起这仙家琼浆吧……”

这话恶毒,直指石心根基。不少仙者闻言色变,暗暗摇头,觉得这青丘女君太过冲动无状。

石心听不懂那复杂的话语,但能感受到那话语里针尖似的恶意和周围骤然投来的、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她握着灵果的手顿住了,脸上的轻松消失,下意识地又往东华身边靠了靠,寻求庇护。

东华帝君缓缓抬眸。

这一次,他没有看那出言不逊的青丘女君,目光反而落在了瑶池中央,那汩汩涌出、汇聚成池的先天灵泉之源。泉水澄澈,映照着满天星辉与仙宫灯火。

他并未动怒,甚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那瑶池水源,凌空一点。

指尖并无仙泽涌出,但整个瑶池,包括池中游弋的灵鱼、池畔生长的仙植,乃至所有仙者杯中、壶中的酒水浆液,都在这一瞬间,微微一颤!

一种难以言喻的变化悄然发生。

并非污浊,也非枯竭,而是……灵韵骤失。

仿佛那支撑其仙家气象的本源法则,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无声地剥离、压制。池水依旧清澈,却失了灵动;仙酿依旧流光,却散了醇香。如同最美的画卷被抽走了神魂,徒留苍白躯壳。

方才还暗香浮动、灵蕴盎然的瑶池,霎时间变得……平凡至极。

“既觉污浊,”东华帝君收回手指,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目光扫过方才开口那青丘女君瞬间惨白的脸,最终落回石心身上,替她将滑落的毯角重新掖好,“便都净一净。”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目瞪口呆的仙者耳中:

“免得,脏了她的眼。”

满场死寂。

落针可闻。

净一净?帝君竟为一句话,抬手间便“净化”了整个瑶池的灵蕴?!这不是惩戒一二人,这是将在场所有仙者,连同这天庭胜景,都一同贬谪了!

那青丘女君浑身抖若筛糠,几乎瘫软在地,被白浅死死扶住。白浅的脸色也已难看至极,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终于彻底明白,在东华帝君面前,青丘的颜面、所谓的规矩,不堪一击。他不在意场合,不在意众议,他只在意他怀里的那个人是否受了丝毫委屈。

石心似乎并未察觉周遭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只看到东华替她掖好毯子,便安心地继续啃她的灵果,偶尔抬起眼,好奇地看看那些突然变得“安静”下来的仙酿和池水。

东华不再理会这满池的“凡水”与噤若寒蝉的众仙,对身后重霖淡声道:

“回宫。”

重霖躬身应是,心中波澜万丈,却不敢有丝毫表露。

东华起身,依旧让石心裹着那月华毯,单手将她抱起,如同来时一样,无视所有目光,穿过死寂的瑶池,踏云而去。

留下身后一池失了魂的水,和一众心神俱震、久久无法回神的仙神。

今日之后,九重天皆知,太晨宫那位,动不得。连她眼前的水,都不能沾半点尘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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