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洞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

慕湮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他说……看吧？

如此直接，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施舍般的应允。

她几乎要控制不住地立刻将全部心神凝聚过去，但上一次那撕裂般的剧痛记忆犹新。她用力掐着自己的掌心，指甲陷入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让她保持着最后的清醒和克制。

她深吸一口气，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将“目光”聚焦过去。

先是落在他的足部。模糊的，深色的，踏在灰白色的地面上，稳如磐石。

然后缓缓上移。腿部修长而充满力量的线条，在粗糙的衣料下隐约可辨。

腰身紧窄，肩膀宽阔……那是一种蕴含着极致力量的、近乎完美的体魄轮廓，即使在她如此模糊的视野中，也带着一种原始而冰冷的美感。

她的“视线”颤抖着，如同小心翼翼攀爬的蝶，一点点向上。

脖颈的线条冷硬。

下颌的轮廓……似乎比她想象的更为削锐。

她停住了。

呼吸屏住，全部的勇气似乎都消耗殆尽。再往上，就是那片曾让她瞬间堕回黑暗的禁区。

她不敢。

那片浓郁的“暗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一个极其细微的偏头的动作。

没有催促，没有不耐，只是沉默地等待着。这种沉默，奇异地给了她一丝虚浮的勇气。

慕湮闭上眼——虽然睁开闭上对她而言并无区别——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猛地将“目光”向上抬去！

对上了那双眼眸所在的位置。

依旧是两个深不见底的、比周围一切都要浓郁的“暗点”。

她的心脏骤然缩紧，下意识地就要尖叫退缩，全身肌肉都绷紧了，准备迎接那预料之中的、撕裂神魂的剧痛——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两点极致的“暗”，并未迸射出上次那妖异暴戾的猩红光芒。它们只是静静地存在于那里，如同两口吞噬一切光线的古井，深幽，冰冷，却……收敛了所有锋芒。

一种近乎温和的……沉寂？

慕湮愣住了，全身的紧绷缓缓松懈下来，化作一种难以置信的茫然。

她不敢放松警惕，依旧全力维持着目力的凝聚，死死“盯”着那两点黑暗。

渐渐地，在那片浓稠的、近乎吞噬一切的暗色中心，她似乎捕捉到了一点点……极其微弱、极其隐晦的……暗红色光晕？

非常非常淡，如同墨玉最深处透出的一丝血髓，若不全力观察，几乎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它们缓缓流转着，带着一种古老而冰冷的韵律，不再是狂暴的攻击性光芒，反而像是一种……内敛的、沉睡的力量核心。

她甚至能隐约分辨出那暗红色光晕的轮廓……似乎是……竖立的椭圆？

像是什么猛兽的瞳孔，在最深沉的暗夜里，半开半阖。

一种难以言喻的战栗感顺着她的脊椎爬升，但不是纯粹的恐惧，更像是一种面对亘古存在的、无法理解的强大时，本能产生的敬畏。

她就这样“看”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呼吸。

直到眼睛再次传来酸涩疲惫的抗议，那模糊的灰白视野开始微微晃动，变得不稳定起来。

她不得不稍稍放松了凝聚的目力。

那片浓郁的“暗影”动了一下。他似乎向后微退了一步，拉开了些许距离。

“够了。”他冰冷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漫长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寂静，“今日到此为止。”

慕湮猛地回神，这才感觉到眼眶的酸胀和精神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时，那片高大的暗影已经转身，正走向山洞深处。

她的心跳依旧很快，胸腔里充斥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劫后余生的庆幸、难以抑制的激动、还有一丝……窥见了冰山一角的震撼与茫然。

她真的“看到”他了。

虽然依旧模糊，虽然细节不清，虽然那双眼眸深处可能隐藏着更加可怕的东西。

但她看到了一个轮廓，一个真实的、物质的存在的证明。而且，他没有伤害她。

这一次，他没有让黑暗再次吞噬她。

“……谢谢。”她望着那片即将融入山洞深处黑暗的背影，再一次轻声说道，声音比上一次多了几分真实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

那背影没有丝毫停顿，仿佛没有听见。

但在他彻底走入黑暗之前，慕湮模糊的视野捕捉到，他那只垂在身侧的手，似乎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只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动作，快得如同错觉。

然后，他便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