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张起灵抱着头，痛苦地蜷缩下去，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那些被严密封锁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击着他一片空茫的脑海。模糊的画面、断裂的声音、冰冷的感觉……交织碰撞，却无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只带来撕裂般的剧痛。
“小哥！”吴邪慌忙想去扶他，却被张起灵周身骤然腾起的、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逼退。
黑瞎子眼神锐利地在痛苦不堪的张起灵和虚弱喘息的云清之间扫了个来回。云清方才施展的雷法，威力惊人且路数古老纯粹，绝非寻常道门手段，而张起灵的反应……
“先离开这儿！”黑瞎子当机立断，一把将几乎无法站立的云清背到身上，又对吴邪吼道，“小吴，搭把手，扶着他！这地方邪门，刚才动静太大，天知道还会招来什么！”
吴邪强压下对张起灵状态的担忧和恐惧，用力架起浑身紧绷、仍在与记忆对抗的张起灵。四人踉跄着快速离开水潭区域。
那具琉璃棺椁静静躺在黑水中央，黯淡无光，裂缝遍布，但那股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并未完全消散，只是暂时蛰伏，仿佛受伤的野兽在舔舐伤口，随时可能再次暴起。
黑瞎子凭着来时的记忆和绝佳的方向感，带着几人快速穿行在迷宫般的遗迹中。幸运的是，或许是被方才的九天雷霆之威所慑，一路上的尸蟞和其他潜在的危险都未再出现。
他们找到了另一条向上的狭窄裂缝，艰难攀爬，终于重见天日时，已是第二天黎明。晨光熹微，驱散了山林间的薄雾，却驱不散四人身上的阴冷和疲惫。
回到临时落脚的小木屋，黑瞎子仔细反锁好门窗。吴邪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后怕不已。张起灵靠在墙角，闭着眼，脸色苍白，但情绪似乎暂时稳定下来，只是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梦中依旧与什么抗争。
云清被小心放在简陋的床铺上，她陷入半昏迷状态，气息微弱，胸口那半只琉璃镯子的裂纹触目惊心。
黑瞎子检查了一下她的情况，眉头紧锁。他从自己随身的包里翻找出一个军用水壶，拧开，里面不是酒，而是一种气味奇特的深褐色药液。他扶起云清，小心地给她灌了几口。
“这是什么？”吴邪问。
“祖传的方子，吊命用的。”黑瞎子语气平淡，“她力竭心神，本源受损，寻常药物没用。”
药液似乎起了一点作用，云清的呼吸稍微平稳了一些，但依旧昏迷。
接下来的几天，气氛压抑。吴邪负责照料和警戒，黑瞎子大部分时间守在云清旁边，偶尔外出寻找食物和探查周围情况。张起灵则始终沉默地待在角落，时而清醒，时而恍惚，每次清醒时，他看着云清的眼神都更加复杂，带着探究、困惑，以及一丝极难察觉的……熟悉感。
第三天夜里，云清的高烧终于退了。她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黑瞎子靠在床边的身影，他嘴里叼着烟，却没点燃，墨镜推在额头上，眼下有着明显的青黑，似乎很久没休息好。
“醒了？”他察觉到动静，立刻看过来，声音有些沙哑，“感觉怎么样？差点以为你这小道长要交代在这儿了。”
云清试图开口，喉咙干得发疼。黑瞎子默契地递过水壶，小心喂她喝了几口温水。
“……多谢。”她声音微弱。
“谢什么，命是你自己挣回来的。”黑瞎子扯了扯嘴角，又把墨镜戴了回去，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你那一下子，可真够吓人的。差点把我们都一起劈熟了。”
云清微微牵动嘴角，没力气与他斗嘴。她感受了一下体内情况，灵力几乎枯竭，经脉隐隐作痛，没有数月调养难以恢复。她看向胸口，那半只琉璃镯子裂纹更深，灵性大失。
“他们呢？”
“小吴在外面劈柴。至于那位……”黑瞎子朝墙角努努嘴，“发呆呢。不过，托你的福，他好像想起点什么东西了。”
云清看向角落里的张起灵。他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也抬眼望过来。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张起灵的眼神不再像最初那样全然空茫，里面多了许多难以解读的情绪，但他很快又垂下了眼睫，隔绝了外界探究。
又休养了两日，云清已能勉强下地行走。她找到在屋外安静擦拭黑金古刀的张起灵。
“张居士，”她轻声开口，“那日……多谢相救。”指的是坠桥时他伸手那一下。
张起灵动作顿了顿，没抬头，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
“还有，”云清迟疑了一下，“我那日所用雷法，名为‘神霄引雷真诀’，乃师门不传之秘。张居士说……似乎见过？”
这是她最大的疑惑。这个世界的道门传承似乎与她所知有所不同，张起灵更不像道门中人。
张起灵擦拭刀身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沉默了很久，久到云清以为他不会回答。
“……模糊的影子。”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很古老的仪式……青铜门……还有……”他抬手，指了指云清心口的位置，“……类似的光芒……”
他的话语破碎，不成体系，显然记忆依旧混乱。但“青铜门”三个字，让旁边看似晒太阳实则竖着耳朵的黑瞎子墨镜下的眉梢动了动。
云清心中却是一震。青铜门？古老仪式？她想起龙虎山秘典中一些语焉不详的记载，关于更久远时代的天地之秘……
“你想起了多少？”黑瞎子走过来，递给张起灵一支烟，后者摇头拒绝。
张起灵缓缓摇头：“碎片……连接不起来。”他看向云清，目光带着一种纯粹的困惑，“你……不一样。你的力量……很熟悉，又……不同。”
这时，吴邪气喘吁吁地从林子里跑回来，脸色不太好看：“黑爷，小哥，道长！我在那边山涧看到些痕迹，好像有人在这片山里搜素，人不少，装备很精良，不像当地人！”
屋内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汪家的人？”黑瞎子眯起眼，“阴魂不散。”
“很可能。”吴邪担忧道，“他们肯定没放弃那下面的东西。”
云清握紧了拳。那邪物只是被暂时重创，并未被消灭。汪家人若再次下去，后果不堪设想。而且，那琉璃棺椁与她的镯子同源，或许隐藏着她穿越之谜的答案，绝不能再落入汪家之手。
“我们必须回去。”云清突然道。
三人同时看向她。
“你疯了？”黑瞎子第一个反对，“你差点死在那儿！我们现在这状态，回去送菜吗？”
“那邪物未被消灭，棺椁亦与我来此有关。”云清态度坚决，“若汪家人得手，后患无穷。我必须知道真相。”
“你知道怎么彻底解决那玩意儿？”
“我不知道，”云清坦诚，“但师门典籍或许有记载。我需要时间回想和研究。而且……”她看向张起灵，“张居士的记忆似乎因我的雷法与那邪物的刺激而松动，或许再次接近那里，能让他想起更多关键信息。我们需要他想起的东西。”
张起灵抬眸看着她，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黑瞎子看看云清，又看看张起灵，最后咂咂嘴：“得，一个两个都不要命。”他掏出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行吧，舍命陪君子。不过这次不能硬闯，得有计划。”
他看向吴邪：“小吴，联系你三叔，把这里的情况告诉他，问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关于这个‘坑’和汪家的事，别他妈再藏着掖着了！我们需要情报！”
他又看向云清：“道长，你抓紧时间回想，有什么厉害招数赶紧琢磨。到时候别又弄得半死不活。”
最后他对张起灵说：“哑巴张，你也使劲想，能多想起一点都是赚。”
吴邪立刻跑去尝试联系吴三省。云清回到屋内静坐凝神，在记忆中搜寻龙虎山所有关于邪魔、封印和异宝的记载。张起灵闭上眼，继续与脑海中的碎片搏斗。
黑瞎子靠在门框上，看着屋内屋外忙碌的三人，吐出一口烟圈，低声笑骂：
“真是一群麻烦分子……”
但他嘴角，却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近乎兴奋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