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啸（下）

“到了。”

空气中弥漫着风沙，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指尖轻点那个红叉，霍雨浩抬头打量起这个洞穴。

“悲啸洞穴”只是一个笼统的概念，这一片广阔的沙土上屹立着或大或小的洞穴，不计其数，洞穴群盘根错节，只有鸟瞰才可以观其全貌。

地图上那个栩栩如生的骷髅头，仿佛藏于魔族深处的一个禁忌。

它的中心，从来是个谜题。

骷髅骨堆砌，穴风阵阵，寒意如附骨之蛆攀上神经。

表面上风平浪静。

龙皓晨向前一步，仿佛已经感受到永恒之塔的存在，心里忍不住悸动，手轻微颤抖。

“咳，二……弟，看不出来你还有喜欢被围观的嗜好啊。”

这一声笑将龙皓晨拉回现实。

他回头，看见霍雨浩双手抱臂，落井下石地看他，身后一号猎魔团站成整齐的一排。

龙皓晨眼角抽了抽。

“别对着一堆骷髅望穿秋水了，二弟。”

霍雨浩意外地发现这个称呼比“二殿下”顺口多了，于是叫得一句比一句真切、一句比一句肆无忌惮。

龙皓晨暗自磨牙，无语得有点想笑。

这地方不见得有多容易暴露，正经走洞口进去绝对不会被看见，更别提一堆人在这儿围观了。

霍雨浩故意发出动静，这是拿他消遣当趣儿呢。

之后再算账。

霍雨浩大概看懂龙皓晨似笑非笑的眼神了，于是赶紧收住，对着龙皓晨眨了眨眼，活像个顽童。

“我们不会对你们动手，你们也得安分一点，比我们更可怕的，是恶魔族的援军。”

霍雨浩转头，伸出一根食指朝一群人晃了晃。

龙皓晨轻轻闭眼，感受到精神探测共享呈现给他的灵力波动。

地面忽然阵阵战栗，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细听还有银枪刮擦地面发出的动静。

庞大的灵力波动，洞穴口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恶魔族的低吼就在背后。

来了。

气流掀起几缕兜帽外的黑发，龙皓晨缓缓睁眼，然后转身。

两人迎着洞穴口发出的厉啸，霍雨浩微微偏头，眼神扫过龙皓晨，最终落在不远处的地面上，风沙四起。

“祝你们好运。”

帮？

他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烂好人。

不过瞬息，身后传来人魔奋战的打斗声。

两人轻而易举穿过了悲啸，不出意料地来到了永恒之塔——彼时，这位一心寻师的神祇还不知道他们已然靠近终点。

龙皓晨在他身后静静站着，掌心的茧轻轻摩挲蓝雨光之芙蓉的剑柄，视线循着两人所在、缓缓地围绕塔身转了一圈。

仿若怀念，亦或眷恋。

最后，那道坚定温和的眼神落在身前，两道出如一辙的苍蓝几乎融为一体。

层层堆叠的纯白迷宫复杂而漫长，宫墙移动，带着极致的秩序与混乱，一眼望不到尽头。霍雨浩用灵力探了探，高空有禁制，头顶单调的白色天花板仿佛就是这个寂静世界的天空。

指尖轻触塔外渗进来的一缕流光，霍雨浩心尖一颤。

这样奇异又熟悉的感觉混合着血液在自己五脏六腑奔流不息，在心脏处汇集成汪洋大海。随着那缕象征死灵之力的流光彻底没入指尖，霍雨浩似乎听见自己心跳如擂，呼吸缓慢而沉重。

几息之间，仿佛已经过去几亿光年。

两个时空留给他的悲楚此刻完美重叠，神明眼睫微动，指尖不住颤抖，紧接着是骤然垮下的脊背、耳边回荡的叮嘱、眼前浮现出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庞。

“老师……老师，您一直在这里？”

开口才发现，声音已经沙哑不堪。

话音落下，无人回应。他却似乎感受到亡灵位面空间的震颤。

洞穴外的累累白骨、永不停歇的纯白迷宫、塔外呼啸的亡灵。

霍雨浩抬头，再一次细细端详着面前的迷宫，视线逐渐被热泪模糊，永恒之塔静默在悲伤之下，朦胧得像个一触即破的幻境。

他亲手化为齑粉的勿忘我戒指是，那天圣魔关城墙下的霍云儿也是，接连陨落的史莱克七怪和唐门中人也是，无数次午夜梦回使他难眠的唐家更是。

霍雨浩再也不想放任其流走。

于是他飞速地擦拭干净眼眶，回头望向龙皓晨。

后者付之一笑。

热泪再次盈眶，划过脸颊，霍雨浩终于露出一个出自内心的笑容。往日阴翳全都烟消云散，这一瞬间露出的慰籍至真。

太好了，是真的。

他从未如此庆幸过自己的孤注一掷。

也许被那个悲喜交加的笑容晃了眼，龙皓晨也鬼使神差地笑起来。

仿佛千帆终过浪，病树尽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