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

最后半缕黑暗终于褪下，一片鱼肚白于天际晕开，初晨柔和的清风沁人。昨夜万千心绪如凋敝坠叶，已然归于尘埃。

微光打在眼帘，龙皓晨不由得回想起昨夜。心城灰暗，但那双天蓝色的神之眼却散着耀眼的光芒。万千星辰炫目，三尺秋水潋滟，若是换了别人，可能稍不注意就会被这样一对眸子给引去了。

但他分明看见，那里面仅仅是脱离世俗红尘之后，带有一丝悲悯的厌倦。人间繁华里有万家掩映的明亮灯火，皎皎月光也会照不亮神明冷寂的侧颜。

他很难去形容霍雨浩那双眼睛，以至于从这陌生的窘迫中同样尝到了身处异乡的滋味。

淡淡的冷意像琴弦，在霍雨浩说话的每一瞬间被触动，拉出如涓涓细流的绵长孤寂，伴其左右，如影随形。

他理解不了那双忧郁又平淡的天蓝色瞳孔，却正因为这种不了解，重生而来的厌倦才能稍稍安静片刻，不再叨扰他心底那片悄然成牢的创痕。

直觉使然，龙皓晨认为霍雨浩也许可以成为一位值得相信的同行者。

并且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成为伙伴了。

——最后一场，对战杨文昭。

以前他总觉得，观众席那些炽热的目光、裁判席上深沉的打量和面前对手心服口服的释怀是少年轻狂时的无上荣光。

但现在，心中少了一分轻狂，这赛台于他而言不过是一种钳制，于是他有些迫切地想要结束这一切，只因不想在已行过的路途上徘徊。

看着对面战意澎湃的杨文昭，龙皓晨心中所有感慨都融入了蓝雨光之芙蓉，只待裁判一声令下。

采儿端坐在观众席，重新光亮的紫瞳中倒映着龙皓晨执剑时挺拔的身姿，内心异常宁静。

她在等待，等待自己真正成为兵器那天。

哥哥教她如何爱这个世界，她却唯独学不会怎样去爱一个没有哥哥的世界。

“开始！”裁判一声令下，两人先前站的位置便都只留下了残影。

刀光剑影间，两个少年再一次打穿了赛台，没有魔兽坐骑、没有灵炉对灵炉，有的只是剑刃间最单纯的、灵力与力量之间的对决。

两人于下落的碎石间缠斗，不相上下，势均力敌，观众席也跟着屏息凝神，期待着最终结果。

终于，在圣城一处地面上，伴随浓浓烟尘散尽，观众知道这场比试决出了胜负——胜者，龙皓晨。

杨文昭嘴角渗出血丝，看着向他伸出手掌的龙皓晨，笑了。接着借力站起，败得心服口服。

韩芡看了看被打穿的赛台，笑着叹了口气，将众人领到了另一个场地。

观众席掌声雷动，欢呼经久不息，他在人潮熙攘中看见了无数张陌生而充满了羡慕与崇敬的脸。

视线在采儿含微微笑意的眼眸中停留片刻，随后强忍着把头微微一偏。

——在观众席边缘，撞入了一双笑吟吟的蓝色眼眸。

接着，指间佩戴勿忘我戒指的位置滚烫一瞬，不知名热意瞬间顺着指间攀升到脖颈耳畔。

心跳突然不受控制地加快着，达到峰值后依然毫不衰减。

战胜杨文昭和摘得猎魔团选拔赛桂冠本并不会使他如此激动，这一刻如众星捧月般的感觉原先只会属于以前的自己。

但这次不一样。

他注视着那个身着黑色斗篷、在日暮余晖下不甚明显的身影，突然回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也是这样站在赛台上，偶然得以窥见了瞬息惊艳。

也许龙皓晨本人也没注意到，自己的眼神有多么赤诚，多么炽热。

人潮熙攘之间，霍雨浩无言笑着，用铺散开的无边晚霞为他戴上第一的冠冕。

四目相对，两人都从彼此眼中窥见了属于自己的一方天空，然后肆意翱翔着。

霍雨浩在整个圣城、也是在整个圣殿面前，于潮水般汹涌的掌声中认可并欣赏了龙皓晨曾经的年少轻狂。

然后让岁月埋下一坛酒，细嗅着时间宽容的醇香。

韩芡看着龙皓晨这么一副表情，还以为这小骑士在看自己小女朋友。

于是他狠下心，将拳伸到下巴，轻咳了声。

龙皓晨立马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忙站好。

“龙皓晨，能不能告诉我，哪家小姑娘这么有福气？”杨文昭大笑，手臂搭上龙皓晨肩膀。

耳尖还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热意，再抬眼时，那个身着黑色斗篷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咳咳…不是你想那样。”这下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龙皓晨心中大呼。

杨文昭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放开手臂，到底没再打趣龙皓晨了。

听见旁边女孩对杨文昭犯了花痴，身着粉色蓬蓬裙的女孩蹙起眉头，颇有些生气，“什么白马王子，我看他就是一只花孔雀！”

“花孔雀”似有所感地回头，被陈樱儿瞪了一眼，随即安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