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一）

那双蓝眸狭长幽深，眼睫笼罩的阴影里好像藏着数不清的计谋。

——枫秀。

看见这位魔神皇如此气定神闲，霍雨浩表情淡淡的，眸子垂下，微乱的蓝发遮住了眼中多余的情绪，也遮住了魔神皇略带些探究的目光。

没有表情，龙皓晨却从旁人微抿的嘴角中品出一点儿不悦。

“你们……认识？”

闻言，霍雨浩掀起眼皮，目光于二人之间游走，复而垂下。

然而枫秀并未作答，只挥手开启一条通道，自己先走了过去。

“……能走吗？”等枫秀的身影彻底消失，他听见霍雨浩沉闷的嗓音响起。

有龙鳞帮助，龙皓晨这会儿已经好多了。他用指腹轻轻蹭了下肩头打瞌睡的皓月，笑着摇头：“不用了，你还好吗？”

“我没事，刚才多谢你了。”霍雨浩抬手擦了擦脸上血渍，语气听不出什么，眉头却还是皱的。

龙皓晨摇摇头，神色柔和。月辉如瀑，洒在那双天蓝色瞳孔里，让人有种溺在浅海的不真实感，情绪好像被温和的海水浸着打了几个转，所有不安都短暂化开，内里转瞬的惊讶一晃而过，逼得霍雨浩侧身，不得不避开这束目光。

“走吧，回心城。”霍雨浩便先走了进去，龙皓晨紧跟其后。

魔族，心城。

魔神皇端坐在主位上，审视着台阶下站得整齐的三人，逆天魔龙伴其两侧，姿态高傲。

“父皇，这两位是……”阿宝微微抬头，与枫秀出如一辙的蓝眸充满攻击性。

阿宝其实见过霍雨浩，当然，不止见过。

“龙皓晨，你的外甥。”枫秀缓缓开口。

“玥的孩子？”霍雨浩闻言侧头，只见阿宝眸间流光闪烁，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阿宝的情绪转换很精彩，从疑惑到震惊，从震惊到惊喜，再从惊喜到兴奋。

龙皓晨瞥向霍雨浩，后者正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回到那天，两人会面结束后。

霍雨浩一头黑发低束，站在蓝妍雨身边，比后者高出了不止一星半点。

圣灵心负手而立，平日里严肃威严、不苟言笑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点零星的笑意，但更多的是欣慰。

原来时光飞奔如白驹过隙，一晃就是八年。

当初那个总是一身“老小孩”气质的少年身形一点点拔高，逐渐有了独挡一方的本领。

“驱魔关总是这么安静啊，大人不会腻吗？”霍雨浩微微侧头，眸中荡着笑意。

蓝妍雨笑起来，挽着圣灵心的手摇摇头，“纵使翱翔过四方无拘无束的天际，这一片天空也仍然有着鹰鸟足以眷恋牵挂的气息。更何况我们呢？”

圣灵心点头，并未多言。

闻言，霍雨浩抬头直视那束逐渐暗下的日光，眼神好像随着时间一同黯淡下去。

接着，霍雨浩突然向两人行了一个标准庄重的刺客礼，语气听不出波澜，“大人，雨浩有幸受您庇护多年。”

圣灵心收敛起笑容，心中不好的预感徒生。

霍雨浩始终垂着眼，不着痕迹地避开了蓝妍雨的目光，仿佛像会被灼伤一样避之不及。夕阳无限好，只是马上要暗下的天幕显得这一刻无比悲凉。

“但雨浩志不在此，愧对大人用心良苦。”说着，霍雨浩眉心处突然冒出一个纯白的光球，自发落在圣灵心手心。

圣灵心有些错愕，若是换成其他东西，他定然不会如此失态，但这个白色小光球可不一般——这是霍雨浩这八年来将近半数的修为，只要圣灵心用灵力碾碎了它，无论身在何处，霍雨浩几乎会一瞬间如同受到重创，接着就溃散掉半数灵力，甚至可能立马爆体而亡。

这在强者为尊的边关，多么残忍。

看着霍雨浩决绝的表情，圣灵心默默叹了口气，带着厚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霍雨浩肩头，顺带将那个光球还了回去。

“雨浩，我希望这八年能让你有所收获，却不希望你作茧自缚，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相信你。”

霍雨浩心中有如一根被细线栓住的巨石，却在这时停下摇晃了。

“若不为翱翔天际，我们只希望你平安喜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雨浩。”蓝妍雨温柔的声线仿佛蕴含着什么奇妙的魔力，竟一瞬间将霍雨浩安抚下来。

蓝妍雨好像真的能明白霍雨浩所思所想，然后又以无限的宽容耐心帮助霍雨浩找到方向。

霍雨浩注视着女人澄蓝的发丝，表面上的镇定几乎维持不住。

蓝妍雨笑容温柔，跟记忆里的母亲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