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唤醒的记忆
静室内，石昊盘膝而坐，气息沉凝如渊。识海中，“九转回魂引”与“月华涤魂术”的玄奥符文如同星河般流转，散发出柔和而深邃的光芒。他双手在胸前缓缓结印，指尖流淌着微弱却凝练的魂力，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在虚空中勾勒着秘法运转的轨迹。每一次印诀的变幻，都牵动着周遭天地能量的细微波动，整个静室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带着悲壮气息的力场所笼罩。
他不再犹豫，不再迷茫。那双曾睥睨九天、洞穿虚妄的眼眸，此刻蕴藏着一种近乎燃烧的平静。他清晰地“看”到了那条路——以己之目，为引魂之钥！
“吱呀——”
一声轻微的推门声响起。
莫道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并未踏入，只是静静地倚在门框上，银灰色的眼眸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石昊身上。他看到了石昊指尖流淌的魂力，感受到了那股沉凝中带着决绝的气息，更捕捉到了石昊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如同即将奔赴刑场般的……释然？
莫道眉头紧锁。他虽不完全通晓那两种秘法，但以他的见识和感知，结合石昊之前的只言片语和此刻的状态，一个惊悚的猜测已在他心中成形！
“石昊。”莫道的声音打破了静室的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和……探究？“你……当真想好了？”
石昊结印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又恢复了流畅。他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虚空中的符文轨迹上，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后路的决绝：“想好了。”
莫道银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以目为引？剜目炼魂？你可知此等秘法，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引魂不成，反噬自身！轻则神魂俱损，沦为废人！重则……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石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没有往日的戏谑，没有狂傲，只有一种看透生死的淡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知道。”他轻轻吐出两个字，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莫道看着他嘴角那抹平静到令人心悸的笑容，心头猛地一震！他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促：“值得吗？！为了一个……可能永远无法恢复记忆的人！为了一个……现在视你如洪水猛兽的人！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甚至……赌上性命？！”
石昊终于缓缓转过头。他的目光落在莫道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没有愤怒，没有辩解，只有一种如同星空般浩瀚的平静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执着。
“值得。”石昊的声音很轻，却如同重锤般敲在莫道的心上，“只要她能回来。只要她能记起自己是谁。只要她……不再痛苦。”
他顿了顿，目光仿佛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海神湖畔那个孤独的身影，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只要能让她……重新笑起来。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地笑……”
石昊收回目光，重新看向莫道，嘴角那抹淡然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和……解脱？
“别说一双眼睛……”
“就是这条命……”
“拿去也无妨！”
“轰——！！！”
莫道只觉得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他银灰色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后退一步！死死盯着石昊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眸！
拿去……也无妨？！
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
莫道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荒谬、不解、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强烈震撼！如同滔天巨浪般冲击着他的心神！
他莫道！异域道子！三道仙气圆满！大道金花护体！一生追求力量！追求不败！追求超越！他视情爱为羁绊！视牺牲为愚蠢！他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
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失忆的、甚至可能永远无法恢复的女人？放弃无上道途？放弃睥睨天下的力量？放弃……生命？！
这简直是……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你……疯了！”莫道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石昊！你清醒一点！她是失忆了！不是死了！就算她永远记不起来！她也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你何必……”
“希望？”石昊轻轻打断他，眼神平静得如同古井，“看着她在我面前痛苦挣扎，看着她用陌生的、恐惧的眼神看着我，看着她……明明就在眼前，却如同隔着天涯……这……就是你说的希望？”
石昊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痛楚：“那样的‘活着’，对她而言，何尝不是另一种……生不如死？”
他缓缓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眼眶，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最珍贵的宝物：“我的眼睛……见过她最美的笑容，也见过她最深的痛苦。承载着我们所有的过往。如果这双眼睛……能成为唤醒她的钥匙……能让她摆脱那无边的黑暗和痛苦……那它们……就值了。”
石昊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而坚定，如同出鞘的利剑：“至于性命……呵！我石昊一路走来，何曾惜命？若能为她搏一个未来，这条命……送出去又何妨？”
“疯子！你真是个疯子！”莫道看着石昊眼中那毫不作伪的、近乎偏执的决绝，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从未见过如此疯狂的人！也从未感受过如此……震撼人心的执念！
他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石昊重新闭上眼，双手印诀变幻，周身气息开始以一种极其危险的方式凝聚、攀升！那是一种……献祭前兆的气息！
莫道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这个男人……已经下定了决心！一条道……走到黑！
他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银灰色的眼眸中，复杂的光芒剧烈闪烁！最终，他猛地一跺脚！转身！狠狠摔门而去！
“砰——！”
厚重的石门发出沉闷的巨响！
门外。
莫道背靠着冰冷的石壁，剧烈地喘息着！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还在狂跳！石昊那平静却疯狂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回荡！
“拿去也无妨……”
“拿去也无妨……”
莫道猛地一拳砸在石壁上！坚硬的岩石瞬间龟裂！碎石簌簌落下！
“疯子！疯子！疯子！”他低声咆哮着，声音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茫然？
他无法理解！无法认同！但……石昊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决绝和深沉如海的爱意，却如同最猛烈的风暴，狠狠冲击着他冰冷了数百年的道心！让他第一次……对“情”之一字，产生了……一丝动摇？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海神湖畔。
火灵儿依旧坐在那块大石头上。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只留下天边一抹暗淡的橘红。湖面倒映着渐暗的天空，波光粼粼。
她手中的枯枝，无意识地在湿润的沙地上划动着。那棵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桑树轮廓，已经被湖水冲刷得模糊不清。她呆呆地看着那片模糊的痕迹，琥珀色的眼眸空洞而迷茫。
心口，那股沉甸甸的酸涩感，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来越重。仿佛有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正在离她远去？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海神阁的方向。那里……灯火通明。
“石头……”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音节，不受控制地从她唇间溢出。泪水，毫无征兆地滑落脸颊，滴落在冰冷的沙地上，瞬间消失不见。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哭。
只是……心……好痛。
痛得……无法呼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