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导
死寂!
凝固了几十万人呼吸的广场,连风吹过破碎的金属残片发出的呜呜声都格外清晰。
裁判如同中了定身咒,手中的信号魂导器还保持着预备放下的姿势。
擂台上,能量湮灭留下的焦臭味和浓重的血腥气混合在一起,灼烫着每个人的神经。
嘭!
终于还是打破了。
宇梦迪失去了一侧的羽翼光翼,整个人从数米高的半空斜摔在龟裂塌陷的擂台边缘。昂贵的镶金边洁白劲装沾染了灰黑和刺目的鲜血,狼狈不堪。断裂处的光焰还未彻底熄灭,灼烧着残余的光羽,发出滋滋的微响。剧烈的羞辱感和灵魂深处传来的剧痛让她蜷缩着身体,试图重新凝聚魂力,却只能发出一声声压抑着愤怒和极度痛苦的嗬嗬喘息。神圣天使的荣光,在那一脚腰弓之下碎得稀里哗啦。
比她更惨烈的,是擂台中心巨坑边的两人。
徐三石单膝跪在冰冷的金属碎屑上,浑身上下不知被迸裂了多少细小的伤口,鲜血从破布般的衣衫下渗出,滴落在他微微颤抖的手臂上。玄冥龟甲盾的虚影早已消散,只有最原始的厚重玄水本能地萦绕在他身周,仿佛一头筋疲力尽却依旧试图守护主人的老龟,缓慢地流淌着,带着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压抑。他的嘴唇动了动,一缕更浓稠的鲜血顺着下巴滑落。那双染血的眼睛死死锁在前方不远处的身影上,里面交织着极致的疲惫和一丝不肯熄灭的确认。
江楠楠蜷躺在裂坑的阴影里,如同一个破碎后被随意丢弃的布偶。柔骨兔残存的微弱粉光在她几乎不成人形的手臂伤口处明灭不定,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更剧烈的抽搐。地面上那不断扩大的血泊,像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所有史莱克队员的喉咙。她的意识在巨大的创痛和无边无际的眩晕深渊边缘沉沉浮浮。
“胜负!裁决!”玄老低沉的喝声如同炸雷,瞬间惊醒了所有被震撼到失神的史莱克人!
“上!”周漪几乎是尖锐地嘶喊!
几乎是声音响起的刹那!
离擂台最近的那道白色身影动了!
不!与其说是动,不如说是一道撕裂了空气的白色闪电!石昊的身影在话音未落之前就已骤然消失在原地!
他身后的空气甚至来不及合拢,就被狂暴地挤开,发出一声音爆般的低鸣!白袍的衣袂在身后拉出一道疾驰的残影!他根本没有理会台阶或者通道,整个人如同鹰隼凌空扑击,足尖只在擂台边缘翻卷的金属残骸上极其细微地一点,留下一个几乎不可见的凹陷,人已经电射入擂台的废墟中央!
快!快到令人窒息!连一直关注着他、刚刚回过神的戴浩,眼角的肌肉都狠狠跳了一下!这绝不是速度型魂王能企及的身法!
他的目标不是最近的江楠楠,而是——摇摇欲坠的徐三石!
轰!
就在石昊的手即将触及徐三石臂膀的瞬间,一股强大、粘稠、饱含着暴虐凶威的至阴气息毫无预兆地反扑出来!那是彻底被击溃的玄武武魂最后的本能排斥!像一头濒死巨兽的护身血气!
刺啦——!
石昊古风白袍那宽大的右臂袖口,如同被无形的巨口狠狠撕咬,瞬间爆裂成翻卷的布条!露出的半截手臂上,白皙的皮肤下肌肉如钢丝般骤然绷紧!
“嗤!”石昊齿缝间挤出一声短促的冷喝,瞳孔深处寒光一闪,那只探出的手掌瞬间变成了青玉般的色泽!不是蛮力硬撼,而是五指张开,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猛地往下一按!
砰!
一声如同重锤砸入沉厚皮革的闷响!
那翻腾的暴戾玄水气息被他这一按,竟如同被戳破的皮球,凶悍的势头瞬间溃散大半!徐三石周身剧烈的魂力波动也为之猛的一窒!
“三石!撑住!”几乎是同一时间,贝贝的厉喝响起!深紫色的电流缠绕全身,他施展了鬼影迷踪,虽然速度不如石昊那般逆天,却也如一道曲折的紫电,几乎紧随着石昊的身影冲上擂台,直接扑向倒地的江楠楠!
就在这时,徐三石一直撑着的最后一口气似乎也泄了。那强行凝聚、如同熔岩浇筑的眼神猛地涣散开来。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试图抬头看向石昊,嘴角极其难看地咧开一个混合着血沫和尘土的弧度,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呼哧呼哧的漏气声,像是想说什么。
石昊扶住他骤然失去支撑、向前倾倒的肩膀。
徐三石的大半重量瞬间压了过来,比想象的更沉,不仅是个头,更是那深植于血脉骨髓的玄武凶煞之气尚未散尽的沉重感。石昊闷哼一声,肩关节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错位轻响,但他身体连晃都没晃一下!右臂稳稳地托住徐三石下沉的身体,左手以掌抵在他的后心。
精纯温润的搬血境气血之力,如同最细密柔韧的蛛网,不动声色地渗入徐三石几乎被狂暴魂力和凶煞之气摧残一空、濒临崩溃的筋脉骨骼中。这并非治疗,而是强行稳住他体内那些如同脱缰野马、快要自毁奔涌的残存力量,如同堤坝加固,护住最根本的生机,强行续住那摇摇欲坠的命线。
徐三石浑浊涣散的视野里映出石昊近在咫尺的下颚线,还有那被撕烂的袖子。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喉咙里的风箱声停了,一个带着明显得意和戏谑,却又含混虚弱的声音艰难地从血沫里挤出,微弱得只有石昊能听清:
“……石头……哥的……玄武……不比你的……那个……不灭金身……差吧……?”
说完,他眼皮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彻底昏死在石昊肩上。那点得意还僵硬地凝固在他灰败的脸上,像是某种倔强的战利品宣言。
“傻缺……”石昊看着这张近在咫尺、惨白得毫无血色却写满“牛逼”两个字的脸,牙根都痒痒。那一直平静如深潭的眼眸底处,终于翻涌起一丝压抑不住的心疼和后怕,像冰面下的暗流汹涌。他的声音低沉,带着罕见的情绪波动,带着刀片般刺骨的冷,却又揉进去一点无可奈何的软钉,“这么玩命干什么…?当自己是不死虫蜕?”
“打赢了还不忘嘴贱!混球!”贝贝低吼着蹲在江楠楠身边,双手微微颤抖,完全不敢轻易移动她。看着那翻卷的皮肉和汩汩涌出的暗红鲜血,他素来沉稳的眼神也闪过愤怒的赤红!他猛地抬头,朝着刚抱起徐三石的石昊吼道:“石头!带他下去!快!救人!!”
石昊不再看那嘴硬的“战利品”。他一言不发,肩膀微沉,稳稳将徐三石魁梧却瘫软的身躯以一种看似不费力却绝对稳固的方式扛起——这是纯粹的力量技巧。脚下一蹬,擂台碎裂的地面再次多出几道细纹,白影闪过,他已带着徐三石落在史莱克待战区的边缘。动作干净利落,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徐三石身上可能最严重的几处破损。
他刚将人放下,等候在旁的辅助系老师已经将一道温润柔和的绿色光流笼罩在徐三石身上。但那浓烈的玄水凶煞之气本能地翻滚了一下,竟将治疗魂力挡开不少。
“麻烦!”老师眉头紧皱,指尖魂力输出加大。
另一边,几个医疗魂圣早已冲上擂台,最前方一位白发老者手中托着一个碧绿的宝珠,柔和却磅礴的生命力源源不断注入江楠楠体内,压制着伤口里那残余的、极其恶毒的幽绿魂力。贝贝紧攥着手站在一旁,看着江楠楠被小心地抬起放到担架上,脸色难看至极。
裁判终于如梦初醒,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声音陡然拔高,透着激动:
“史莱克学院!徐三石!江楠楠!胜!二二之战首场,史莱克获胜——!!!”
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
死寂被彻底打破。海啸般的喧嚣猛然爆发!其中夹杂着恐惧,难以置信的狂热,还有为那惨烈胜利的疯狂嘶吼!
石昊站在待战区边缘,看着疾奔而去的手术担架,又回头看了一眼在绿色光晕中依旧昏迷、脸上却仿佛挂着打赢了就牛逼哄哄表情的徐三石。他默默抬手,整了整被撕烂的右袖,将碎裂的布料往臂弯里塞了塞,盖住露出的手臂。
然后,他对着昏迷中的徐三石,用只有自己才听得清的声音,平静地补了一句:
“下次再敢把脸凑到天使的神阶魂技上去……”石昊顿了顿,眸子里寒光锐利一闪,“我第一个把你踹下擂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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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嚣被昂贵的双层魂导隔音材料死死挡在昂贵酒店套间厚重的镀金门外,一丝儿也透不进来。偌大的起居室死寂得能听见香薰蜡烛燃烧的轻微噼啪声。空气里浮沉着昂贵药膏的清苦气味,还有一股更浓郁、更不祥的——金属和焦糊混合的、像是魂力过度消耗后骨髓蒸腾出的铁锈味,顽强地盘踞不去。
厚重的遮光窗帘只留了窄窄一道缝隙,浑浊的昏光吝啬地钻进来,勉强撕开一点浓稠的暗色。
江楠楠坐在床边的软榻上。
不是柔软的椅背,而是绷紧的、仿佛随时要弹起来的那种。一束微光恰好落在她垂落在身侧的右臂上。那纤细雪白的小臂被雪白柔韧的魂兽皮包裹缠绕,一直缠到指尖,却依旧看得出底下不自然的肿胀和僵硬感。左肩的伤处被更严实地固定着,动作间牵扯的刺痛让她眉心微不可见地蹙一下,又强制压平。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徐三石。
那张平日里要么嬉皮笑脸要么故作潇洒的英俊面庞,此刻灰败得吓人。庄老强大的生命系治疗魂力暂时稳住了他崩坏的经脉和内腑,但透支的玄武凶煞之气如同沉睡的毒龙蛰伏在他血脉深处,每一次缓慢的心跳都像是沉重的鼓点,敲打在皮肤下隐隐浮现的深青色血管上,透着一股不祥的诡异。额头靠近太阳穴的位置,一道被混乱能量崩裂的细小口子已经收束结痂,暗红的血痂边缘还有些细微的渗液。
她指尖沾着一点温凉透明的疗伤药膏,是庄老叮嘱了随时涂抹防止痂痕增生的。那点膏体就凝在她指腹上,距离他额头那道微小的伤处只有寸许距离,却悬着,悬着,仿佛中间隔着一道看不见、摸不着,却坚硬如魂兽骨的寒冰屏障。
时间在死寂里被拉得粘稠而漫长。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下冰冷的沙砾。
笃笃笃——
三记干脆又恰到好处的敲门声,突兀地撕开了这粘稠的茧壳。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熟悉的、收敛了全部锋芒的沉稳。
江楠楠紧绷的肩线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悬着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缩,指腹的膏体被捏得沁入指甲缝。她没动,也没应声。
几秒沉默。门外的人似乎笃定里面的人听得到,也料定了她的反应。
“楠楠姐,”石昊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传来,不高不低,平得像星斗森林深处万年无风的古潭水,却清晰地穿透了材料的阻隔,“是我。”
江楠楠的喉头滚动了一下,艰涩得有些发疼。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点凝聚在眼底的、冰封的复杂情绪被强行压下去,变成一层疏离而疲惫的平静。她没回头,指尖终于落下去,在那道渗血的痂痕边缘极其短暂地、极其轻微地抹过,动作快得近乎掠过。
“……进。”
门无声地滑开一线,又被外面的人控制着力道轻轻推开,不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石昊走了进来。
依旧是那身简洁的白衫,只是换了一件崭新的,右臂的破损不见踪影。他步履很稳,手里托着一个精致的骨瓷碗,碗上盖着同色的盖子,袅袅的热气从盖沿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钻出来。
碗被无声地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他也没坐,就那样自然而然地站在矮几边,微微侧着身,目光先扫过床上面色灰败、呼吸沉重徐三石,然后,才落到侧对着他的江楠楠身上。光线太暗,她的脸大半掩在阴影里,只有下巴和颈侧一点苍白的线条落在那条吝啬的光束里,透着一种脆弱的倔强。
房间里只剩下徐三石粗重浑浊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像是在空旷的荒野里敲打残破的鼓。
石昊的目光在那热气微不可察地飘摇的碗盖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到江楠楠依旧微微侧着、不肯完全转过来的脸上。他没有客套,没有寒暄,就像在擂台上精准切割空间一样,话语也剔除了所有枝节,直奔核心:
“楠楠姐。”
声音依旧平稳,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看不见的涟漪。
江楠搭在腿上的左手猛地攥紧了盖在膝上的薄毯丝绒面,苍白的指节骤然凸起。
石昊的目光沉静地笼罩着她细微的动作,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不争的事实:
“你现在……还恨他吗?”
“恨。”
这个字从江楠楠喉咙里挤出来,干涩,短促,带着一股强行被抹去棱角的压抑,却依旧像冰锥落地,碎开的尖刺戳得人耳膜生疼。她的肩膀似乎在抖,幅度细微得像是幻觉。
石昊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仿佛这答案早已写在那昏暗的光线里。他甚至没有追问为什么。窗外的天色似乎又暗沉了几分,缝隙里透进的光更浑浊了。
江楠楠垂着头,几缕垂落的发丝挡住了她的眼睛。房间里是长久的、死寂的沉默。粗重的呼吸声像是嘲弄的背景音。
过了很久,久到那碗里的热气都弱了几分,她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低得几乎被徐三石的呼吸淹没,却带着一种更让人透不过气的沉重:
“不恨……”
她停住了,像是在积攒所有力气来冲破下一个词带来的阻滞,那声音涩得几乎要撕裂她自己的声带:
“……又不敢不恨。”
仿佛说出这句话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那攥紧毯子的手松开了些,指尖却无意识地掐进了掌心细嫩的肉里。一种无处着力、只能坠落的冰冷感。
石昊的目光落在她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上,又缓缓移向她低垂却绷紧的侧脸弧线。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极其自然地伸手掀开了矮几上那只骨瓷碗的盖子。
浓郁的、混着肉香的滚烫蒸汽瞬间扑面涌出!那是纯粹的、经过极致浓缩的异兽高汤炖煮后包裹住饱满三鲜馅料的鲜香!是热油淋在花椒炸出的麻香!是最筋道面粉揉擀煮透的面香!瞬间冲淡了满室的药气与铁锈味!
他俯身,伸手端起了那碗还在微滚着的饺子。不是递给江楠楠,而是极其自然地将碗托在自己手中。
他的指尖碰到了碗壁滚烫的边缘,一丝微弱的灼痛感传来,像被烧红的针飞快地刺了一下,留下一点细微的红痕。石昊仿佛没感觉,依旧稳稳地端着那只烫手的碗。
他垂着眼,看着那碗在蒸腾热气中载浮载沉、形状饱满如弯月的饺子和几根翠绿的葱丝,如同注视着自己指尖那点微不可察的痛楚。
昏暗的光线里,他开口,声音低低的,像是某种自言自语,又像是最简单平直的论断,带着洞穿世事因果的平静:
“他这人……是块滚刀肉,皮厚,嘴贱,还蠢,拿命去填堵都填不利索。”
热气氤氲着他垂下的眼睫。
“可他不坏,楠楠姐。”石昊抬起眼,目光穿过昏暗,带着一种纯粹的、近乎残酷的坦诚,看向江楠楠终于忍不住微微转向他的脸庞轮廓,“……一点儿也不坏。”
那目光清澈得像冬日寒潭,映着她脸上掠过的茫然和一丝被猝然击中后的颤抖。
“他只是……”石昊的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找一个最贴切的形容。碗中汤水的温度透过碗壁灼烫着他受伤的指尖,那点细微的痛楚像一道烙印。他最终落音,带着一种沉重的、尘埃落定般的叹息:
“他只是一门心思,想用条烂命,暖回一颗……”他看着那碗温热的汤和里面沉浮的、曾经滚烫过却终究会冷却的食物,
“……暖回一颗……很早很早以前,就在大雪天里冻硬了、掉进灰里的……糖。”
轰隆——!!!
窗外,酝酿了半天的灰暗天空,如同破碎的冰面骤然炸裂!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厚重的黑云!紧接着,震得人心跳停滞的惊雷在楼宇间疯狂炸响!瓢泼大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密集狂暴的雨点狠狠砸在房间巨大的落地窗玻璃上!
噼噼啪啪!啪啪啪啪!
那疯狂密集的敲击声,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拼命砸着脆弱的玻璃!
室内瞬间被窗外惨白的光一次次照亮,又一次次沉入更浓的阴影里。
徐三石在惊雷中猛地抽动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浑浊的喘息,却又在下一秒陷入更深沉、更不祥的昏迷。
江楠楠的脸,在窗外闪电掠过瞬间被映得惨白一片!没有一丝血色!那双明亮的、倔强的眼眸,此刻死死地睁着,像是终于被那句“冻硬了、掉进灰里的糖” 彻底洞穿了心口最柔软、最无法触碰的旧伤!瞳孔深处有什么东西瞬间碎裂!所有维持的、冰封的平静支离破碎!她浑身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只完好的右手猛地抬起,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堵住了即将冲破喉咙的、像受伤小兽般的呜咽!
石昊依旧稳稳地端着那只烫得灼手的碗。
滚烫的汤水蒸腾起的雾气,在窗外惨白的电光和室内的晦暗交替中,模糊了他沉静如渊的眉眼。
他看着在骤雨敲打下震颤的玻璃窗,看着捂嘴哽咽、肩膀剧烈抽动却死命压抑声音的江楠楠,又垂眼看了看床上浑身缠绕着死亡阴影、却依旧拧着眉头像个犯错倔孩子的徐三石。
碗,被他无声地放在了矮几上,热源离开了指尖,那点细微的灼痛感瞬间消退了些。
他没再看江楠楠,转身,步履行云流水般走向紧闭的房门。
手搭在冰凉镀金的门把手上,动作极轻地拉开一条缝隙。
外面走廊壁灯柔和的光晕渗进来一丝,映着他半边沉静的侧脸。
“趁热吃点,”石昊的声音隔着门缝,如同刚才劝导一般平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比任何安慰都更重、更深地烙进身后那片充斥着痛苦呜咽、震耳雨声和沉重呼吸的昏暗空间里,
“等他醒过来……”
他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门缝透入的微光映着他下颚绷紧的线条:
“看他那张欠抽的脸……就,挺好下饭的。”
门无声地滑回,轻轻合拢。
严丝合缝。
将门外的光亮彻底隔绝。
也将门内那片包裹着血腥、药气、灼烫话语和冰冷积年的痛苦与嘶哑呜咽的昏暗,重新锁死,任由窗外的惊雷与骤雨冲刷着玻璃,发出疯狂的咆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