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缠绕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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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骋的手很稳,掌心温热干燥,稳稳托着柳彤彤瘫软的蛇身。她冰凉滑腻的鳞片紧贴着他掌心的肌肤,那奇异的灼烧感如同退潮般迅速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细微却持续的暖流,顺着相贴之处缓慢渗透进她冰冷的血液里。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脉搏的跳动,沉稳有力,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腹部,像某种隐秘的共振。
小统子:“人形进化能量汲取中……当前进度:1.5%……”小统子亢奋的电子音适时播报,虚拟光屏上的进度条闪烁着微弱的金光。
柳彤彤僵着身体不敢动。缠在池骋腕骨上的尾巴尖还维持着刚才试探性的卷绕姿态,冰凉与温热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在那一小圈皮肤上交锋。她能感觉到池骋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托着她的力道却丝毫未松。
“池总?”吴所畏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打破了这诡异的静谧。他还僵在原地,袖口上被蛇牙勾出的小小凹痕清晰可见,冷汗浸透了他的鬓角。
池骋没有立刻回应。他的目光垂落,凝在掌心那条淡金色的蛇上。小醋包平日总是懒散地盘在温控石上,偶尔才会纡尊降贵地在他伸手时慢悠悠爬上来。此刻,它细长的身体却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依赖姿态,软软地瘫在他手里,三角形的脑袋无力地搭在他虎口,竖瞳半阖,透着一股惊魂未定的脆弱。最要命的是那截尾巴,像一株寻求攀附的藤蔓,紧紧圈着他的腕骨,微凉的触感丝丝缕缕,缠绕不去。
一种极其陌生的感觉,如同细小的电流,顺着被缠绕的腕骨,无声无息地窜上池骋的脊椎。不是厌恶,更像是被某种脆弱而执拗的东西精准地攥住了心尖最不设防的一角。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再抬眼看向吴所畏时,眸底方才因袖扣事件掀起的惊涛骇浪已沉淀下去,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潭。
池骋:“今天到此为止。”池骋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调,听不出情绪,“张伯,送客。”他朝候在玄关阴影处的老管家微抬下巴,视线甚至没有在吴所畏苍白的脸上多停留一秒。
吴所畏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触及池骋那副全部心神都已落在掌心小蛇身上的模样,最终只是无声地鞠了个躬,跟着张伯快步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豪宅客厅。
沉重的雕花大门合拢,隔绝了外界。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池骋,和他掌心那条安静得反常的蛇。
柳彤彤能感觉到托着她的那只手,极其缓慢地移动起来。池骋没有走向那个豪华宽敞的爬宠饲养箱,反而抱着她,走向客厅深处那张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他坐了下来,身体微微陷进柔软的皮革里,将她小心地放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
柳彤彤:脱离了直接的手掌接触,柳彤彤立刻感到那股暖流的减弱,蛇身深处蛰伏的灼痛感隐隐有复燃的迹象。“能量供给不足!人形进度停滞!宿主快贴回去!”小统子急得在光屏上直蹦跶。
她下意识地就想往池骋放在膝盖的手上爬。刚艰难地昂起头,扭动了一下身体,一只带着薄茧的、温度略高的手指就轻轻按在了她三角形的脑袋上,阻止了她的动作。
池骋:“别动。”池骋的声音低低地从头顶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沙哑。他的指尖力道很轻,只是虚虚地拢着她的头,指腹无意识地、极缓慢地摩挲着她头顶细密光滑的鳞片。那动作带着一种探究的意味,又像是一种……安抚?
柳彤彤僵住了。属于蛇类的冰冷本能叫嚣着对这种被掌控姿势的抗拒,但灵魂深处,那被摩挲的地方却传来一阵细微的、近乎战栗的舒适感,连带着体内蠢蠢欲动的灼痛都被奇异地抚平了一些。她僵着脖子,竖瞳呆呆地向上望着池骋。
客厅顶灯的光线被他高大的身形遮挡,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他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下眼睑扫出小片阴翳,遮住了眸底翻涌的情绪,只能看到高挺的鼻梁和紧抿的、线条显得有些冷硬的唇。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膝上这小小的一团淡金色上。
时间在无声的摩挲中流淌。柳彤彤渐渐放松下来,冰冷的身体贪婪地汲取着他膝盖透过布料传来的体温,以及头顶指尖那带着薄茧的、近乎温柔的触感。小统子监测到的能量汲取进度又开始缓慢爬升:1.7%……1.8%……
池骋:“刚才……吓到了?”池骋忽然开口,打破了长久的寂静。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她。指尖的摩挲停顿了一下,然后更轻地掠过她光滑的脊背。
柳彤彤无法回答,只能微微动了一下尾巴尖,在他深色的家居裤上蹭出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痕迹。
池骋:池骋的唇角似乎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胆子倒不小。”他低语,目光落在她细长的身体上,“敢咬别人的袖子,却怕得发抖?”他的手指顺着她的脊线滑下,指节微微弯曲,用指背感受着她鳞片下温凉的血肉。
柳彤彤被他指背的温度和这种带着纵容的“责备”弄得有些懵。这真的是原著里那个冷酷薄情、对吴所畏动辄武力警告的池骋?她对小醋包的这份特殊,似乎远超剧本设定。
接下来的几天,柳彤彤敏锐地察觉到了池骋行为模式的微妙转变。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只在闲暇时隔着玻璃箱看两眼小醋包,或者偶尔让管家张伯代为喂食和清理。他开始亲自打理她的一切。
清晨,柳彤彤在温控石上被恒温箱内模拟日出的柔和光线唤醒时,常常能隔着玻璃看到池骋穿着睡袍的修长身影。他会亲自打开透气孔,用镊子夹着处理好的、温度恰好的食物递进来。他的动作带着一种生疏的谨慎,眼神专注地观察着她进食时细微的动作。
小统子:“能量汲取+0.01%……接触时长达标,+0.03%……”小统子尽职地播报着点滴进展。
午后,池骋有时会把她从饲养箱里取出来。他不再仅仅让她盘踞在掌心,而是允许她顺着他的小臂往上爬。柳彤彤牢记着小统子“贴身攻略”的指令,总是努力地、笨拙地试图缠绕他的手腕或手臂,汲取那令人安心的体温。池骋对此似乎并不排斥,他常常靠在书房的皮质转椅里,一手处理着平板电脑上的文件,另一只手臂则放松地搭在扶手上,任由一条淡金色的蛇缠绕其上,冰冷的鳞片紧贴着他的皮肤。他偶尔会停下敲击屏幕的手指,垂眸看一会儿臂上安静盘踞的小东西,目光深沉难辨。
柳彤彤甚至发现,池骋开始和她“说话”。不再是简单的命令或称呼,而是一些零碎的、近乎低语的片段。
池骋:“汪家那个蠢货又送来了请柬,”某个黄昏,池骋站在落地窗前,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望着窗外被晚霞染红的庭院。柳彤彤盘在他微凉的手腕上,昂着头,竖瞳映着窗外流丽的霞光。池骋的声音没什么情绪,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郭城宇的生日会……呵,又想演哪一出?”他的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她光滑的脑袋,“烦。”
柳彤彤的尾巴尖轻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腕内侧。她记得剧情——汪硕会在郭城宇的生日会上试图用旧情挽回池骋,甚至不惜提起十年前的往事,最终引发一场闹剧,汪硕的哥哥会把酒泼在汪硕身上,混乱中池骋会看到汪硕哥哥和吴所畏的聊天记录,继而大打出手。那是原著里一个重要的冲突爆发点。
池骋:她的尾巴拍动似乎引起了池骋的注意。他收回望向窗外的视线,低头看她:“你也觉得烦?”他嘴角勾起一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手指点了点她的头,“那就都推了。” 他拿起手机,简短地吩咐了几句,取消了行程。柳彤彤感觉到缠绕的那截手腕肌肉似乎放松了些许。
最让柳彤彤心惊的是夜晚。
池骋的卧室是冷硬的灰黑色调,线条简洁,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那个豪华的爬宠饲养箱依旧放在起居室,但有好几次,当柳彤彤在夜深人静时因体内那股因进化而时隐时现的灼痛感辗转难安时,卧室的门会被无声地打开。
池骋穿着深色的丝质睡袍,赤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地走到饲养箱前。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霓虹的光影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明明灭灭。他打开箱盖,带着一身沐浴后微凉水汽和淡淡雪松气息的手指伸进来。
柳彤彤几乎是本能地、带着对那份体温的渴望,顺着他的手指缠绕上去,一路爬到他微敞的睡袍领口,将细长的身体蜷缩在他颈窝与锁骨形成的温暖凹陷里。那里紧贴着他颈侧的动脉,脉搏的跳动清晰而有力,温热的皮肤熨帖着她冰冷的鳞片,体内那点不适瞬间被抚平。她满足地将三角形的脑袋搭在他锁骨上,竖瞳在黑暗中半阖。
池骋的身体总是会在她彻底蜷缩好的瞬间,有极其短暂的僵硬。但他从未推开她。他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任由一条蛇将他当成了恒温栖息地。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盘在他颈窝的冰凉身体,动作轻得如同羽毛拂过。黑暗中,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池骋:“小醋包……”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几不可闻,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你最近……很不一样。”
柳彤彤在他颈窝蹭了蹭,感受到进化进度条又无声地跳动了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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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城宇生日那晚,池骋最终还是去了。并非改变主意,而是汪硕的哥哥汪臣亲自打来电话,言语间带着不容推拒的家族压力。出门前,池骋站在饲养箱前,看着盘在温控石上的淡金色小蛇。柳彤彤昂着头,竖瞳望着他,尾巴尖无意识地轻拍着垫材。
池骋:“看家。”池骋屈指,隔着玻璃轻轻弹了一下,发出极轻微的脆响。他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转身离开。
别墅很快陷入一片属于夜晚的寂静。柳彤彤却有些心神不宁。原著里这场生日会的混乱场景在她脑中盘旋:汪硕的哭闹、泼洒的酒液、被发现的聊天记录、扭打在一起的男人……以及池骋必然会出现的剧烈情绪波动。
柳彤彤:“小统子,”她在意识里呼唤,“能监测到池骋的情绪状态吗?”
小统子:“超出有效距离啦宿主!”小统子的Q版形象摊手,“不过根据剧情强度预判,目标人物今晚情绪峰值突破阈值的概率高达89.7%!这可是进化能量的大补丸!可惜咱们吃不到呜呜呜……”
柳彤彤盘在温控石上,竖瞳在黑暗中闪着微光。吃不到?那可不一定。
深夜,引擎的咆哮由远及近,撕裂了别墅区的宁静。沉重的雕花大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闷响。
浓烈的酒气和一种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爆发前的冰冷怒意瞬间席卷了玄关。
池骋回来了。他身上的黑色衬衫领口被扯开了两颗扣子,额发微乱,几缕碎发垂在凌厉的眉骨上。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比平时更显冷峻,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翻涌着骇人的风暴——被背叛的戾气、被挑衅的暴怒,以及一种深埋其下的、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望与疲惫。
他扯开领带随手扔在地上,脚步带着压抑的沉重,径直走向吧台。水晶杯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刺耳。
柳彤彤在饲养箱里昂起头,竖瞳紧紧锁定那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背影。来了!剧情的力量果然强大!她能想象生日会上发生了什么——汪硕的纠缠、汪臣的推波助澜、吴所畏与汪臣私下联系的“证据”被池骋撞破……他此刻的怒火,足以焚毁一切。
小统子:“警报!检测到高强度情绪能量场急速接近!源点:池骋!等级:危险风暴级!”小统子的尖叫和红色警报框同时炸开,“进化能量井喷预警!宿主!机会!”
柳彤彤不再犹豫。她用尽全身力气,细长的身体狠狠撞向饲养箱顶部的透气孔挡板!一下,两下!挡板被她撞得发出“哐哐”的声响。
刺耳的声音终于引起了池骋的注意。他握着酒杯的手一顿,布满阴鸷血丝的眸子倏地转向爬宠箱。
柳彤彤停止了撞击,昂着脑袋,竖瞳隔着玻璃,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小小的蛇身在箱内暖光下泛着淡金的光泽。
池骋眼底翻腾的戾气似乎凝滞了一瞬。他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仰头将杯中琥珀色的液体一饮而尽。放下酒杯,他迈开长腿,带着一身浓重的酒气和未散的怒意,几步就跨到了饲养箱前。
“咔哒”一声,箱盖被他有些粗暴地掀开。
一只带着浓烈威士忌气息和滚烫体温的大手伸了进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攫住了柳彤彤盘踞的身体!那力道很大,带着发泄般的失控,捏得她鳞片下的骨头都隐隐作痛。
柳彤彤:“嘶——!”柳彤彤痛得身体一缩,竖瞳收缩。
池骋似乎被她的反应惊了一下,手上的力道骤然放松,但并未放开她。他将她从箱中整个捞了出来,温热的掌心托着她,另一只手的手指却带着酒后的灼热和一丝失控的粗暴,重重地抚过她冰凉的身体,从三角形的脑袋一直捋到尾巴尖,像是在确认什么,又像是在发泄心中无处安放的暴戾情绪。
池骋:“你也觉得我像个笑话?”他低头,染着酒气的灼热呼吸喷洒在柳彤彤的鳞片上,声音沙哑得可怕,眼底是深不见底的寒潭,“嗯?”
柳彤彤被他指腹粗暴的力道和那浓烈得几乎化为实质的负面情绪冲击得有些晕眩。但体内深处,那股熟悉的、因接触而起的灼热感却以前所未有的强度猛地爆发出来!不再是暖流,更像是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入四肢百骸!
小统子:“啊啊啊!能量风暴!检测到超高浓度情绪能量!人形进化进程超载启动!5%……6%……7%!”小统子的尖叫被系统疯狂的警报声淹没。
剧痛!仿佛每一寸鳞片下的血肉都在被撕裂、重组!柳彤彤痛得在他掌心里剧烈地扭动起来,细长的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蜷缩。
她的痛苦挣扎似乎终于刺破了池骋被愤怒和酒精蒙蔽的理智。他眼底的暴戾被惊愕和一丝慌乱取代。他下意识地松开了粗暴捋动的手指,转而用双手小心翼翼地捧住她,试图稳住她痉挛的身体。
池骋:“小醋包?”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紧绷。
就在他双手拢住她的瞬间,那撕裂般的剧痛如同找到了宣泄口,奇异地缓和下来。柳彤彤几乎虚脱地瘫在他滚烫的掌心里,冰凉的鳞片下是未散的灼热余韵。她艰难地昂起头,竖瞳迷蒙地望着池骋近在咫尺的脸。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进化能量冲击下短暂的意识迷离,也或许是出于某种安抚的本能,她冰凉的、带着细鳞的吻部,轻轻地、试探性地,蹭了蹭池骋紧绷的下颌线。
那触感微凉、滑腻,带着一种全然依赖的脆弱。
池骋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细微却精准的电流击中。他捧着她的双手僵在半空,所有的动作、呼吸,甚至眼底翻涌的暴戾风暴,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他粗重未平的呼吸声,和她细小虚弱的吐信声。
他缓缓低下头,幽深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死死锁住掌心那条仿佛耗尽了力气、正用冰凉吻部无意识蹭着他下颌的小蛇。那眼神,不再是看一个宠物,更像是在审视一个突然撕开伪装、露出未知本相的……谜团。
一种前所未有的、带着危险探究的专注,在他眼底无声燃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