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菜鸟入营
国家体育总局训练局乒乓球馆的空气，混杂着橡胶地胶、汗水以及一种无形却沉重的、名为“冠军气场”的味道。柳彤彤背着个半旧的帆布包，捏着那张轻飘飘却重如千斤的通知单，站在高大明亮的场馆门口，感觉自己像一只误入猛兽领地的小鹌鹑。巨大的空间里，此起彼伏的“乒乒乓乓”声密集得如同骤雨，白色的小球在墨绿色的球台上划出一道道凌厉的轨迹，快得几乎拉出残影。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加速的心跳和想扭头就跑的冲动，脸上迅速切换成提前演练好的“内向腼腆”模式，微微低着头，脚步放轻，朝着前台走去。
柳彤彤：“您好，我…我是柳彤彤，来…来报到的。” 她的声音细弱蚊呐，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手指不安地绞着帆布包的带子。
前台的工作人员是个圆脸小姑娘，看到通知单上那个力透纸背的“刘”字签名和“特殊人才引进”、“勿问缘由”几个字时，眼神瞬间变得极其复杂——混合着惊讶、好奇，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了然。她飞快地在电脑上操作了几下，拿起内线电话：“李指，您通知的柳彤彤到了…嗯，好的。”
挂了电话，圆脸姑娘努力挤出一个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里的探究藏不住：“柳彤彤是吧？李指在1号训练场等你，进去左转最里面就是。加油哦！” 那声“加油”听起来格外意味深长。
柳彤彤低着头小声道谢，快步朝里面走去，感觉后背都快被那些若有若无的目光盯出洞来了。
1号训练场是主训练场，气氛更加肃杀。柳彤彤刚走到门口，就感觉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唰”地聚焦过来。场地中央，一个身材敦实、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正抱着手臂，正是大名鼎鼎的李隼指导。他身边站着几位穿着国家队红色队服的主力队员：气场沉稳如山、眼神温和却自带威压的马龙；梳着利落短发、气质干练、目光带着审视的陈梦；还有留着标志性蘑菇头、表情酷酷、眼神锐利如小豹子的孙颖莎。角落里，戴着鸭舌帽的王楚钦也停下颠球的手，好奇地望过来。
柳彤彤：柳彤彤感觉头皮发麻，硬着头皮走到李隼面前，再次用那细弱的声音自我介绍：“李指好…我是柳彤彤。”
李隼没说话，只是用他那双阅人无数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柳彤彤。那目光像X光，仿佛要把她从里到外看透。柳彤彤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里蕴含的压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显然，他对这种“空降兵”也头疼得很。
“嗯。” 李隼终于从鼻腔里哼出一个音节，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通知看了。‘特殊人才’，‘潜力待评估’。” 他顿了顿，语气平淡无波，“规矩都懂吧？国家队，实力说话。不管你是哪条线进来的，跟不上训练节奏，自己走人。”
柳彤彤：“是，李指。” 柳彤彤把头埋得更低，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把一个初来乍到、紧张不安的关系户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行了，先跟着大部队热身。” 李隼不再看她，转头对旁边的助理教练说，“老赵，给她找个拍子，先跟着练练基本动作，熟悉一下。”
助理教练老赵是个面相和善的中年人，他递给柳彤彤一块崭新的、但明显是基础款的球拍（红双喜劲极7底板，正手狂飚3，反手CJ8000，国家队最基础的训练配置），眼神里带着点同情：“小柳，跟我来，先做做徒手挥拍，找找感觉。”
柳彤彤接过球拍，笨拙地握了握，那姿势生涩得一看就是彻头彻尾的新手。她跟着老赵走到场地边缘的空地，开始模仿老赵的动作进行最基本的正手攻球挥拍练习。动作僵硬，重心不稳，手腕发死，挥拍轨迹歪歪扭扭，像刚学走路的小鸭子。
“噗…” 角落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嗤笑，是王楚钦。他旁边的孙颖莎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但眼神看向柳彤彤时，也带着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陈梦微微蹙眉，轻轻摇了摇头。马龙则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目光在柳彤彤那明显毫无章法的动作上停留了几秒。
柳彤彤：“小帅帅…” 柳彤彤一边机械地挥着拍，一边在脑海里疯狂呼叫，“我感觉我像个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这感觉太糟糕了！快，给我点场外指导！这徒手挥拍怎么才能看起来稍微不那么像小儿麻痹？”
小统子：“宿主！稳住！表演才刚刚开始！” 小帅帅的电子音在她脑中响起，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根据本系统对现场所有人类微表情的实时分析，你目前‘关系户菜鸟’的人设塑造非常成功！继续保持这种‘朴实无华’！至于动作嘛…本系统建议：在保持整体笨拙感的前提下，加入0.3%的核心肌群不稳定晃动，增加0.5%的挥拍轨迹随机性，同时将眼神放空度提升至‘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迷茫境界！完美！”
柳彤彤：柳彤彤：“……” 她决定暂时屏蔽这个不靠谱的系统。
枯燥的基础动作练习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柳彤彤感觉自己像个提线木偶，浑身僵硬酸痛。终于，李隼那边吹响了哨子：“基础练习结束！分组多球训练！新来的，” 他看向柳彤彤，语气依旧没什么温度，“你也跟着，打打看。”
柳彤彤心里咯噔一下。来了！实战考验！她握着球拍的手心微微出汗。
她被分到孙颖莎和陈梦这一组，由助理教练老赵负责喂多球。孙颖莎和陈梦站在球台一侧，动作舒展，击球清脆有力，节奏快得惊人。柳彤彤被安排在她们后面，轮到她时，老赵会喂几个速度较慢、落点比较正的上旋球给她。
“柳彤彤，准备！” 老赵喊道。
柳彤彤深吸一口气，走上台前，笨拙地摆好姿势，眼神努力聚焦在对面老赵手里的球上。
柳彤彤：“小帅帅！救命！开预判！” 她在心里尖叫。
小统子：“收到！启动‘菜鸟的直觉’模式！视觉信息捕捉强化！落点预测算法加载！神经反射微调准备就绪！” 小帅帅红光在意识空间里疯狂闪烁。
第一球，老赵手腕一抖，一个速度不快、但带着明显上旋的球朝柳彤彤正手位飞来。在旁人看来，柳彤彤的反应慢得让人心急，身体似乎还带着之前徒手挥拍的僵硬感，移动脚步时甚至有点踉跄。然而，就在球即将飞到面前时，她那只看起来笨拙的手腕，在极其细微的角度猛地一抖！
“啪！”
一声略显沉闷的撞击声响起。
球拍以一种极其诡异、毫无美感可言的姿势，在身体重心还有些后仰的状态下，竟然勉强够到了球！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颗白色的乒乓球，没有飞向界外，也没有软绵绵地落网，而是带着一种歪歪扭扭、毫无旋转可言的轨迹，晃晃悠悠地…擦着球网的边缘，落在了对面球台的边角上！一个极其刁钻、纯粹靠运气蒙进去的擦边球！
整个场地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
孙颖莎酷酷的表情凝固了零点一秒。陈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连喂球的老赵都愣了一下，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柳彤彤自己似乎也吓了一跳，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球拍，又看了看对面落点，脸上迅速泛起一层“不知所措”的红晕。
柳彤彤：“呃…运气，运气…” 她小声嘀咕，声音细得几乎听不见。
“继续！” 老赵定了定神，又喂了一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球。
这一次，柳彤彤的动作看起来更加狼狈。她像是被球追着打，脚步凌乱地后退，身体后仰幅度更大，挥拍动作更加扭曲，仿佛下一秒就要摔倒。球拍几乎是在失重状态下，靠着手臂一个本能的、毫无技巧可言的“捞”的动作，才勉强蹭到了球的下部。
“噌——”
一声低沉的摩擦声。乒乓球带着强烈的下旋，以一个极其低平的抛物线，几乎是贴着网子飞了过去！落点依旧刁钻，在对面球台靠近中线的位置急速下坠！
又是一个运气球？还是…
老赵眉头微微皱起。他加快了喂球速度，落点也开始有意识地变化。
第三球，反手位稍远。柳彤彤脚步慌乱地横移，姿势难看地侧着身子，手臂抡圆了，用一个极其业余的反手“抡大臂”动作，毫无旋转地把球抽了回去。球速不快，但落点又是靠近底线边角！
第四球，中路偏正手短球。柳彤彤像是反应不过来，仓促上前，动作变形地“捅”了一板。球软绵绵地过网，但落点极其靠前，几乎擦着网落在对方台内小三角区！陈梦都不得不快速上步才勉强救起。
第五球…
第六球…
场边队员们的眼神渐渐变了。从最初的看笑话、轻视，变成了惊讶、疑惑，最后是凝重。
一次是运气，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五次呢？这个“关系户”的动作明明笨拙得像第一次摸球拍，重心不稳，步伐凌乱，挥拍毫无章法，手腕僵硬得像个机器人，击球点也乱七八糟…可为什么，她打过来的球，落点都这么刁钻？！角度都这么诡异？！要么擦边，要么贴网，要么追身，要么就是那种让人极其难受的、毫无旋转又低又平的“生胶”式回球？而且，无论老赵喂球的速度多快，落点多偏，她总能以一种极其狼狈但偏偏又能碰到球的方式，把球弄回台子上？甚至有些回球线路，连孙颖莎和陈梦都觉得有点别扭！
这简直就像…就像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人，乱挥王八拳，偏偏每一拳都歪打正着地招呼到对手最难受的地方！
“嘶…” 王楚钦忍不住吸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对旁边的马龙说，“龙哥，这…这什么情况？运气好得离谱了吧？你看她那动作，像会打球的样子吗？可这落点…”
马龙抱着手臂，目光紧紧锁在柳彤彤身上，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极其锐利的光芒。他没有回答王楚钦，只是淡淡地说：“再看看。”
孙颖莎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她看着柳彤彤又一次用极其难看的姿势，接住了一个角度刁钻的球，回过来一个又低又平、毫无征兆的追身球，眉头紧锁。这感觉太奇怪了，明明对方毫无威胁，动作也全是破绽，可自己就是觉得有点…别扭？好像预判完全失效了？
陈梦则若有所思。她注意到柳彤彤虽然动作难看，但她的眼睛，那双在羞涩紧张表象下偶尔闪过的、极其专注锐利的眼睛，似乎总能在球离开老赵球拍的一瞬间，就死死地锁定了它。那是一种近乎野兽本能的直觉？
柳彤彤：多球训练结束。柳彤彤微微喘着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颊因为运动泛着健康的红晕。她放下球拍，又恢复了那副怯生生的模样，低着头小声对老赵说：“谢谢赵教练。”
老赵看着球台对面散落的乒乓球，又看看眼前这个“朴实无华”的小姑娘，表情复杂地张了张嘴，最终只憋出一句：“嗯…反应…还行。就是动作太不规范了，得从头好好练。”
李隼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全程没有发表意见，只是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在柳彤彤身上停留的时间明显变长了。他沉默了几秒，对柳彤彤说：“下午体能测试。先跟着做恢复拉伸。” 语气依旧平淡，但之前的冷硬似乎消散了一丝。
柳彤彤乖乖点头，走到场边跟着其他队员一起做拉伸。她能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不再是单纯的轻视和审视，而是充满了探究、好奇，甚至…一丝隐隐的忌惮？
小统子：“宿主！干得漂亮！” 小帅帅在脑海里兴奋地邀功，“本系统的落点预判和神经微调精准度高达99.999%！完美演绎了‘菜鸟的狗屎运’！你看那个小魔王（孙颖莎）的眼神，哈哈，懵了吧？陈梦也若有所思！连李指那张冰山脸都好像融化了一丢丢！”
柳彤彤：柳彤彤一边做着笨拙的拉伸动作，一边在心底回应：“少得意！动作丑死了！我感觉我像个提线木偶！而且全靠你作弊，一点自己的实力都没发挥出来！” 虽然嘴上抱怨，但她不得不承认，看着那些国家队大佬们惊疑不定的表情，心里那口被当成“关系户”的恶气，确实消散了不少。
小统子：“安啦安啦，宿主！” 小帅帅红光闪烁，“这只是第一步！建立‘诡异’印象！接下来，才是展现你‘学习能力强、适应性好’这个‘特长’的时候！等下午体能测试…嘿嘿…”
柳彤彤：柳彤彤心中警铃大作：“你想干嘛？！”
小统子：“放心！绝对符合‘朴实无华’的人设！” 小帅帅信誓旦旦，“本系统只是帮你把‘天赋’稍微…具象化那么一点点！”
孙颖莎：拉伸结束。队员们三三两两走向食堂。孙颖莎酷酷地经过柳彤彤身边，脚步顿了一下，侧头看了她一眼，酷酷地丢下一句：“球…挺别扭。”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梦则温和地笑了笑，主动开口：“小柳是吧？别紧张，刚开始都这样。下午体能测试加油。” 她的笑容真诚，带着鼓励。
柳彤彤：柳彤彤受宠若惊般地连忙点头，小声道谢：“谢谢梦姐。” 心里却对小帅帅吐槽：“别扭？小魔王这是在夸我还是损我？”
小统子：“当然是夸！” 小帅帅斩钉截铁，“能让世界第一觉得‘别扭’，这是多么高的评价！说明本系统的干扰策略卓有成效！”
柳彤彤：柳彤彤：“……” 她决定再次屏蔽这个自恋狂。
她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走向食堂。感受着周围依旧复杂但明显少了些恶意的目光，柳彤彤悄悄握紧了拳头。第一步，算是…勉强过关？虽然方式有点丢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刚才握拍挥拍的感觉…虽然全程被系统引导，动作也丑得不堪入目，但在球拍接触球的瞬间，那种极其短暂、却又无比清晰的震动感…似乎…并不完全陌生？
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她柳彤彤本身的、对那颗白色小球的好奇和掌控欲，如同蛰伏的种子，在无人察觉的角落，悄然冒出了一点嫩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