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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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烧退去后,沈清禾在那间奢华的囚笼里沉默了整整两天。

她不哭不闹,不再试图逃跑,甚至不再对护士和偶尔出现的张妈流露出任何敌意。她只是安静地待在房间里,吃饭、睡觉、看着窗外,或者翻阅那些赵楚辞让人送来的书籍杂志,只是眼神深处,藏着一片沉寂的、冰冷的火焰。

她在思考,在权衡,在酝酿。

硬碰硬,她毫无胜算,只会换来更残酷的镇压和更彻底的孤立。赵楚辞如今权势滔天,心硬如铁,足以碾碎她和她身边的一切。

那场血色婚礼就是最血淋淋的证明。

想要找到生机,甚至……想要反击,她必须换一种方式。

第四天傍晚,当赵楚辞再次出现在别墅时(他似乎恢复了每天都会过来的习惯),沈清禾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竖起尖刺,或者背过身去无视他。

她正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膝上摊着一本画册。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向他。

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极其细微的、刻意调整过的柔顺。

赵楚辞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态度的微妙变化。那双深邃的桃花眼审视地眯起,带着惯有的警惕和探究。

“今天感觉怎么样?”他开口,语气依旧是平淡的,听不出关心,更像是在确认一件物品的状态。

沈清禾合上画册,微微低下头,声音很轻,却不再颤抖:“好多了。谢谢。”

一声“谢谢”,让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赵楚辞走到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目光依旧锁在她身上,像是要看穿她这突如其来的“顺从”背后隐藏着什么。

沈清禾感受到他审视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紧张地跳动,但脸上依旧努力维持着平静,甚至主动找话题,声音带着一丝刻意放缓的柔软:“这本书……里面的建筑草图很精妙。你……你也喜欢看这类书?”

她指了指膝上的建筑图册。她知道他早年其实对物理和建筑很感兴趣,只是后来走了经商的道路。

赵楚辞的目光扫过那本书,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怀念的情绪,但很快消失。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道:“有什么特别想要的?或者想吃的?可以让厨师做。”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施舍般的给予。

沈清禾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努力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甚至带上一丝小心翼翼的恳求:“我……我想出去走走。就在院子里,十分钟……不,五分钟就好。可以吗?”

她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提出这个要求,眼神里混合着渴望和害怕被拒绝的忐忑,表演得恰到好处。

赵楚辞沉默地看着她,手指无意识地在沙发扶手上轻轻敲击着。他当然不信她会突然转性,但这副柔顺的、带着讨好的模样,确实取悦了他那扭曲的占有欲和控制欲。哪怕明知可能是假的,他也愿意暂时享受这种虚假的顺从。

“可以。”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施恩般的意味,“让张妈陪着你。”

“谢谢。”沈清禾再次低下头,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接下来的几天,沈清禾将这种“顺从”和“讨好”发挥到了极致。

她不再抗拒他送来的任何东西,甚至会偶尔评价一句“裙子颜色很衬你上次送的项链”或者“今天的汤火候很好”。

她会在他在书房处理公务时,安静地待在旁边看书,偶尔在他揉捏眉心时,适时地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只加一点奶的咖啡。动作自然,不带任何刻意的殷勤,却总能在他需要的时候出现。

她甚至开始尝试着,极其谨慎地、触碰那些被允许的“过去”。

比如,在一个雨夜,窗外雨声淅沥,他似乎因为某个项目受阻而心情不佳,周身气压很低地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沈清禾抱着毯子走过去,轻轻将毯子盖在他身上。

赵楚辞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射向她。

沈清禾像是被他的反应吓到,后退半步,眼神里带着一丝无辜和慌乱,低声说:“……下雨了,有点凉。你……你以前就容易在这种天气胃不舒服。”

赵楚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那锐利的光芒渐渐收敛,转化为一种深沉的、复杂的晦暗。他最终没有掀开毯子,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沈清禾知道,她赌对了。那些细微的、关于过去的共同记忆,是她目前唯一能撬动他心防的工具。

她的“好言好语”和“温柔顺从”,像最细腻的沙,一点点侵蚀着赵楚辞用冰冷和恨意筑起的高墙。

他依旧警惕,依旧多疑,但面对她日复一日的柔顺姿态,面对那些刻意或无意间流露出的、关于过去的熟悉痕迹,他周身那骇人的戾气,确实在不知不觉中缓和了些许。

他甚至开始偶尔会跟她多说几句话,虽然大多还是命令或询问,但语气不再那么冰冷刺骨。

时机似乎渐渐成熟。

这天晚上,窗外月色很好。赵楚辞似乎刚结束一个成功的跨国会议,心情看起来不错,甚至开了一瓶红酒。

沈清禾坐在他对面,小口啜饮着他倒给她的那半杯酒液。酒精让她苍白的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眼神也似乎比平时更加氤氲朦胧。

她看着杯中晃动的红色液体,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迷茫和哀伤:

“有时候……我会想起以前的事。”

赵楚辞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投向了她,没有说话,等待着她继续说下去。

沈清禾抬起头,勇敢地迎上他的目光,那双狐狸眼里水光潋滟,带着一种脆弱又真诚的困惑:

“赵楚辞,你……为什么这么恨我?”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就因为……当年是我先推开了你?就因为我说的那些……难听的话吗?”

她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我知道那些话很伤人,我知道是我做得不对……可是……”她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睫毛上沾染了细微的泪光,“可是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而且,当时沈家的情况……我……”

她没有说完,留下足够的空间让他去回想和思考。她试图引导他,将当年的决绝归因于家族骤变的无奈,而非纯粹对他个人的羞辱。

然后,她再次问出了那个核心问题,语气更加哀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就只是因为那样吗?真的……就只是因为那样吗?”

月光透过玻璃窗,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却脆弱的光晕。她此刻的样子,像极了迷失在往事里的、需要被解答困惑的旧日恋人。

赵楚辞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他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上,那里面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恨意,有痛苦,有挣扎,还有一种被她这个问题骤然勾起的、更深沉晦暗的东西。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沈清禾几乎以为他不会回答,或者会再次暴怒。

最终,他猛地将杯中剩余的酒液一饮而尽,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放下酒杯,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抬起眼,看向她的目光变得异常幽深和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令人心悸的嘲弄。

“你以为,”他开口,声音因为酒精而更加沙哑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那场让沈家万劫不复的‘意外’,真的只是意外吗?”

沈清禾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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