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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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静得只剩下赵楚辞略显沉重的呼吸声。他闭着眼,靠在沙发背上,眉宇间拧着的结和眉骨处那道浅浅的、新添的擦伤,让他平日里的冷硬镀上了一层罕见的脆弱感。
沈清禾看着他。那句“你看样子,不怎么好?”几乎是不经思考,脱口而出。话音落下,她自己先怔住了,指尖无意识地收紧,攥皱了怀里的杂志。她立刻后悔了——这关心太过突兀,甚至带着僭越的危险,极易触怒他。
然而,预想中的冷斥或嘲讽并未立刻到来。
赵楚辞的眼睫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那双深邃的桃花眼里没了平日刺人的冰棱,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丝被她这句话勾起的、猝不及防的怔忡。他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审视,却又不像之前那样充满攻击性,更像是在辨认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窗外的光线偏移,在他冷白皮的侧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道细小的擦伤愈发明显。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极轻地、几乎不可闻地嗤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什么情绪,或许有自嘲,或许有别的什么。
“死不了。”他最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不愿多谈的敷衍,却又奇异地没有否认她的判断。他甚至下意识地抬起手指,碰了碰眉骨处的擦伤,随即又像是意识到这个动作泄露了太多情绪,迅速将手放下,脸色重新绷紧。
但那一瞬间的松动,已经被沈清禾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垂下眼睫,不敢再看他,也不敢再追问。只是抱着杂志的手指,收得更紧了。
又是一阵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但这次的沉默,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窒息,反而弥漫着一种古怪的、躁动不安的张力。
他不再闭目养神,也没有离开,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窗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棘手的问题,又似乎只是单纯地放空。
沈清禾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高度紧张后的疲惫感,像一张拉满后微微松弛的弓。她忽然意识到,他把她关在这里,或许并不像她最初想象的那样,仅仅是为了报复和折辱。这里对他而言,可能也是一个……奇怪的、能让他暂时卸下部分外界盔甲的地方?尽管方式如此扭曲和强制。
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阵荒谬和心悸。
终于,赵楚辞站起身。动作间似乎牵动了某处,他极轻微地蹙了一下眉,但迅速恢复了常态。
“这段时间,不要有任何不必要的举动。”他看向她,语气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带着命令的口吻,“司徒烬的手段比你想象得更下作。”
他这是在提醒她,也是在警告她。外面风急浪高,而她是他不容有失的……囚徒。
沈清禾低着头,轻轻“嗯”了一声。
赵楚辞似乎对她的顺从还算满意,没再说什么,转身朝门口走去。
就在他手握上门把时,沈清禾忽然又低声开口,这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你……自己小心。”
话说出口,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又来了!这种不受控制的、莫名其妙的关心!
赵楚辞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立刻离开。就那么站在原地,手握着门把,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
沈清禾紧张得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几秒后,他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到让她怀疑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他拉开门,走了出去。
“咔哒。”
门被轻轻带上。落锁声依旧传来,但似乎……没有之前那么响亮刺耳了。
沈清禾独自留在房间里,缓缓吁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她低头看向怀里那本《风尚》,指尖抚过那处标记着“7409”的细微划痕。
窗外,夕阳西下,暖金色的光芒透过玻璃,将房间染上一层柔和的色彩,暂时驱散了了些许冰冷。
她看着那光芒,又想起他刚才眉骨处的伤和眼底无法掩饰的疲惫。
恨意依旧盘踞在心口,逃离的渴望也丝毫未减。
但某种更加复杂难言的情绪,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缠绕上那颗备受煎熬的心。
她似乎,在那坚不可摧的冰墙上,看到了一丝裂痕。
而那裂痕中透出的微光,既让她感到不安,又让她无法控制地,心生悸动。
这危险而致命的拉锯,似乎正朝着一个她无法预料的方向,悄然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