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庆功宴(4)
殿内留下的众人交谈声渐起,空气里混杂着酒气、脂粉香和若有若无的紧绷感。李玉璇觉得有些气闷,便低声对母亲李心月道:“娘,我出去透透气,就在殿外池子边站站。”
李心月微微颔首:“别走远,小心些。”
李玉璇起身,避开那群涌向御花园的人群,独自沿着回廊,走向宫殿侧后方一个相对僻静的莲池。池水在宫灯映照下泛着粼粼波光,几株残荷枯立,倒显出几分冬日的清寂。夜风吹拂,带来一丝凉意,让她精神一振。
她刚走到池畔的汉白玉栏杆边,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身后便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
“咦?这不是银衣军侯府的玉璇妹妹吗?怎么独自在此赏景?可是嫌御花园那边太过喧闹了?” 一个带着娇憨笑意的女声响起,甜得恰到好处。
李玉璇转身,只见大皇子萧永正站在不远处,他身边紧跟着一位衣着华贵、容貌娇美的少女。
那少女看起来与李玉璇年纪相仿,穿着鹅黄色的宫装,裙裾绣着精致的蝶恋花,发间簪着点翠珠花,衬得一张小脸越发玲珑剔透。她眉眼弯弯,唇角噙着温顺纯良的笑意,正亲昵地看着李玉璇,仿佛两人是相识多年的闺中密友。
正是典叶将军的独女,容妃的亲侄女,大皇子的表妹——典烬薇。
萧永也露出温和的笑容,带着兄长的关切:“原来是李小姐。烬薇说得对,此处清冷,莫要着凉了。” 他语气自然,目光落在李玉璇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与好奇。
李玉璇心中微凛,面上却丝毫不显,依着规矩,对着萧永盈盈一礼:“玉璇见过大皇子殿下。” 又对典烬薇颔首示意:“典小姐。”
“哎呀,玉璇妹妹太客气了!” 典烬薇立刻上前一步,极其自然地伸出手,亲热地挽住了李玉璇的胳膊,动作熟稔得仿佛真是自家姐妹,“叫我烬薇就好!早就听闻将军府有位明珠养在府外,今日一见,妹妹果然气度不凡,这通身的气派,比我们这些长在天启的还要强上几分呢!” 她声音清脆,带着娇憨的赞叹,眼神也真诚无比。
李玉璇只觉得被她挽住的手臂微微一僵,那看似亲昵的触碰下,对方指尖的力道和温度都透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控制感。她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借着整理衣袖的动作,不着痕迹地将手臂抽了出来,脸上挂着同样得体的浅笑:“典小姐过誉了。玉璇初来乍到,对天启规矩尚不熟悉,日后还需向典小姐多多请教才是。”
“妹妹谦虚了!” 典烬薇像是没察觉她的疏离,依旧笑得甜美,“我瞧着妹妹就投缘得很!听说妹妹自小在外求医,历经艰辛,如今总算苦尽甘来,真是可喜可贺!雷将军和李夫人想必是极高兴的。” 她的话语听起来满是关怀和祝福,眼神也真挚地望着李玉璇。
萧永在一旁适时地接口,语气温和带着赞许:“李小姐小小年纪,便有此番际遇与坚韧,实属难得。雷将军乃国之柱石,骁勇善战,性情豪爽,小王亦是十分钦佩。李小姐有如此父亲,当为楷模。” 他看似在夸赞雷梦杀,目光却始终落在李玉璇身上,带着一种意味深长的探究。
李玉璇心中警铃微作。这对表兄妹,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话里话外都在套近乎,打探她的底细,试图将她拉入他们的“亲善”圈子里。
典烬薇的每一句“妹妹”都叫得亲热,眼底深处却冷静得像冰封的湖面,不见丝毫涟漪。萧永的“钦佩”更是带着显而易见的拉拢意味,指向她背后的父亲和银衣军。
她面上笑容不变,声音清脆,带着点恰到好处的“天真”与对父亲的崇拜:“殿下谬赞了。父亲常说,为将者守土安民是本分,不敢居功。玉璇能平安归来,全赖父母慈爱,师长庇佑,还有…嗯,一点运气罢了。” 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开,既回应了夸赞,又显得谦逊,更避开了萧永话中隐含的招揽之意。
典烬薇立刻接话,声音带着羡慕:“妹妹真是福泽深厚!不像我,从小就被拘在府里,规矩学了一大堆,见识却浅薄得很。以后妹妹可要多带我见识见识外面的天地呀!” 她眨着大眼睛,一派纯真无邪的模样,仿佛真的只是个向往自由的深闺少女。
李玉璇心中暗哂,面上却应承着:“典小姐说笑了。天启繁华,该是玉璇向典小姐讨教才是。” 她话锋一转,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歉意,“出来久了,恐母亲担心,玉璇先行告退。大皇子殿下,典小姐,失陪了。” 说完,再次福了一礼,动作流畅优雅,不给对方再挽留的机会。
“妹妹慢走。” 典烬薇依旧笑得温婉可人。
萧永也颔首:“李小姐请便。”
李玉璇转身,步履从容地沿着来路往回走。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两道目光,一道温和却带着审视,一道含笑却冰冷如针。直到转过回廊的拐角,那如芒在背的感觉才消失。
她轻轻舒了口气,指尖微微发凉。这看似温言软语的初次交锋,平静的水面下,全是看不见的试探与锋芒。
池边的夜风似乎更凉了。她加快脚步,只想回到母亲身边。这深宫的水,比她想象的要浑得多,也冷得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