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雪录(5)
定国公的手杖在半空顿了顿,忽然转向青禾,“你这死丫头,递什么手杖,去把我院里那盆最大的君子兰搬来。”
“国公爷,那花盆是钧窑的……” 青禾小声提醒。
“那就拿我喂鱼的铜勺。” 定国公把紫檀手杖往地上一墩,“我打不了你,还砸不烂你这堆破药材?”
顾清绾忽然指着他身后笑出声。
定国公猛地回头,只见他常带的那只绿鹦鹉不知何时飞了出来,正歪着头啄他的帽缨,嘴里还学着他的腔调,“退婚?反了反了。”
他一把薅下帽子往石桌上一拍,鹦鹉扑棱棱飞起来,拉了坨白屎正好落在他藏青常服的前襟上。
青禾捂着脸笑得直哆嗦,顾清绾转身去拿帕子,肩头却抖得厉害。
“我…… 我不气,不气。” 定国公指着天上盘旋的鹦鹉,手指都在抖,深吸一口气,“我去喂鱼,我这就去把那条金鲤鱼捞出来炖汤。”
说罢,大步流星往外走,走到月洞门时又回头,“三日后燕迟上门,你要是敢说半个不字,我就…… 我就把你那药圃改成戏台子,天天唱戏。”
顾清绾望着他气鼓鼓的背影,忽然笑出声。
青禾凑过来,“郡主,国公爷好像是真生气了。”
“放心,你什么时候见过他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啊。”
话音刚落,就听前院传来定国公的怒吼,“谁把我那只画眉鸟换成麻雀了?”
三日后,睿王府的马车停在定国公府门前。燕迟一身玄色锦袍,腰束玉带,身姿挺拔如松。
定国公满面红光地迎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燕迟你小子可总算回来,都这么高了,也硬朗了。”
“燕迟见过世伯,世伯可还安好?”
“安好安好,我啊,现在吃吃喝喝,闲来无事遛鸟喂鱼的,美得很呐。”
燕迟跟着定国公穿过游廊,进入西跨院,目光不经意扫过廊下晾晒的药草,鼻尖萦绕着清苦的药香。
青禾端着果盘从月亮门后绕出来,撞见他深邃的眼风,手一抖,蜜饯滚了满盘。
“青禾,毛手毛脚的成何体统。” 定国公笑骂着解围,转头对燕迟道:“让你见笑了。”
话音未落,就见顾清绾抱着药碾子从药房出来,素白的围裙沾着些许药粉。
她抬眼撞见廊下的玄色身影,顿了顿。
这人......
不是那日夜里在街上看见的人吗?
“绾儿,快来见过睿王世子。” 定国公朝她招手,眼角的皱纹里都是笑意。
他是睿王世子燕迟?
顾清绾终究还是依着礼数屈膝行礼,声音不高不低,“见过世子。”
燕迟的目光落在她沾着药屑的素白围裙上,微微颔首,“郡主不必多礼。”
定国公见两人总算有了言语往来,忙打圆场,“绾儿刚在炮制药材呢,她这丫头,自小就爱摆弄这些。”
说着朝燕迟笑了笑,“燕迟你刚回来,一路辛苦了,快坐快坐。”
燕迟依言坐下,目光却没离开顾清绾。她将药碾子放回药房,袖口挽起露出半截手腕,当看见她腕间的沉香木珠子时,瞬间反应过来,眼前的小娘子竟是那日街上瞟见的小郎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