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雪录（3）

纨绔的酒意霎时醒了大半。他虽混账，却也认得那令牌上的图腾，这是直属御前的信物。

可瞧着眼前少年郎细白的手指，又实在不信这弱不禁风的模样会是太医署的人，便梗着脖子道：“谁知道你这令牌是真是假？我表兄在太医院当值，怎么从没见过你？”​

“哦？你表兄是哪位？” 顾清绾将令牌收回袖中，慢悠悠地用棉布擦着指尖，“是去年把伤寒误诊为肺热，治死了人的李医官，还是上月错用了巴豆的王医官？”​

她语速平缓，却字字精准，听得纨绔脸色由红转白。

那两位正是他那不成器的表兄。

“你……” 纨绔恼羞成怒，扬手就要去抓顾清绾的衣襟，“敢消遣小爷，看小爷怎么教训你。”​

青禾惊叫一声，正要上前却被顾清绾用眼色按住。随后只见她侧身避开那只肥手，手腕微旋，指尖看似随意地在纨绔肘弯曲池穴上一搭。​

动作轻得像拂过一片柳叶，纨绔却猛地痛呼出声，整条胳膊竟僵在半空动弹不得。

那痛感顺着骨头缝钻进去，半边身子都麻了，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皮肉里游走。​

“你做了什么？” 他又惊又怒，额上瞬间滚下冷汗。​

顾清绾已转身回到床边，“不过是按了你的手阳明经，半个时辰后自会缓解，但若再动怒伤了肝气，怕是要疼到后半夜。”​

她声音平静无波，可纨绔望着自己僵直的胳膊，再看她那双分明含着笑意，却藏着冰霜的眼，竟莫名生出股寒意。

红姨早趁机塞了包碎银在他跟班手里，连推带劝地往外引，“公子快回去吧，夜风着凉，回头让侍郎大人知道了，又要责怪咱们照顾不周……”​

脚步声渐远后，青禾才敢凑过来，小声道：“郡主，您为何不让奴婢打个他落花流水，满地找牙啊？”​

顾清绾将用过的银针浸入烈酒消毒，“你若真出手了，那这醉春坊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她瞥见苏绾绾睫毛颤了颤，忙俯身查看，见对方气息渐匀，才松了口气。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

巷子里的月光被檐角切割得支离破碎，刚转过拐角，就撞见两个男子迎面走来。​

走在前头的那人身形挺拔如松，一身玄色劲装，他似乎刚从马背上下来，靴底还沾着些边关的黄土，带起细微的沙砾声。​

顾清绾下意识往柱后避了避，青禾也赶紧低下头。

这等装束一看便知是刚从边关回来的武将，寻常勋贵家眷总要避开些才好。​

那人却在经过时顿住了脚步，目光落在顾清绾的眉眼上。​

“世子？” 身后的护卫低声提醒。​

被称作世子的男子收回目光，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嗯，继续往前走。而他的视线掠过顾清绾腕间的沉香木珠子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然而，顾清绾只觉这人的目光带着种穿透性的审视，让她很不自在。

待对方走远了，她才拉着青禾快步离开，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青禾拍着胸口说道：“郡主，那人看着好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