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荔枝（16）

晨光透过窗棂，崔江月指尖缠绕着乌发，铜镜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痕。

半年多了，夫妻俩还跟新婚小夫妻似的，一整夜，崔江月都睡不好觉。

她执起象牙梳正要绾发，镜面突然泛起涟漪，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

倒影里的自己放下手中象牙梳，动作与她完全错位。那双熟悉的杏眼里盈着柔光，崔江月手中的梳子 “当啷” 坠地。​

“不必害怕。” 镜中人的声音像是隔着层薄纱，“你晨起总爱对着窗梳头，却不知朝阳把影子拉得老长，倒像是幅画。”

崔江月踉跄着扶住妆奁，镜中女子抬手抚过自己的眉眼，动作与她的惊惶形成奇异的对称。​

香炉里最后一丝青烟消散的瞬间，镜面泛起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这具躯壳本该随我消散。” 女子忽然轻笑，眼角梨涡盛满怅惘，“那日我落水，而你像带着天光撞进我命里。”

崔江月望着那张与自己别无二致的面容，“你是真的崔江月？”

镜中光影开始变得透明，“他说崔江月变了，其实他看到的，爱上的是你，不是我。你知道吗？我很羡慕你，可你知道嘛，嫉妒会使人变得面目全非。”

“年少时那一眼，我便记了他很多年，等我及笄时父亲与我说，与我有婚约的竟是卢家儿郎卢奂。那时候的我特别的开心，老天是眷顾我的，可是出嫁那日，我却听到了那些流言，当时我根本就没有多想，我就是嫉妒，我一个高贵的崔氏女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夫君心里有其他女人。”

镜中的崔江月叹了口气，“很可笑的是，从新婚那一夜开始，我与他经常吵架，他与我提出过和离，可我偏不，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他在意的女子，我就让人都送进教坊司。直到三年前我发现他在外面又置办了一间宅子。”

崔江月不由的攥紧掌心，“你是说他在外面还有一个家？”

“确实有家，那时候的我以为他在外面养了外室，这又是一顿吵。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他为云清置办的宅子，也许那时候的他对他养大的女子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吧。可是这半年来，我发现他对你很不一样，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你。”

崔江月听得一头雾水，她抬手打断道：“等等，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还有你知道我现在是......是穿越了还是在做梦？”

“我不知道，我快消散了。”镜中的崔江月身形渐渐淡成薄雾，最后一缕虚影在晨光中化作流光，“现在你就是崔江月，请你替我把这些日子，都过成良辰吧。”​

梳妆台上的铜镜恢复平静，崔江月望着镜中自己泛红的眼眶，“我答应你。可是我还能回到自己的世界吗？”

铜镜表面的涟漪彻底消失，崔江月却仍沉浸在震撼之中。她弯腰拾起象牙梳，指尖残留的凉意让她意识到，方才发生的一切并非虚幻。​

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崔江月慌忙起身，春桃端着铜盆进来，脸上带着疑惑，“小姐，您今日怎么起得这般早？”​

崔江月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昨夜睡得不踏实，便醒得早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