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
公告栏的浆糊还没干透,我隔着三米远就看见自己的名字卡在"初选通过"的玻璃夹层里。阳光穿透教务处起球的窗帘,将"桑晚"两个字的投影拉长到走廊尽头的消防栓上,像极了母亲日记本里那些被反复描摹的潮汐曲线。
"恭喜。"陆临川的白衬衫突然出现在投影边缘,他左手拎着美术社的丙烯颜料箱,右手握着瓶结霜的盐汽水,"教导主任让你去领参赛证。"汽水瓶身的星座图在汗湿的掌心洇开,摩羯座的星标正巧贴着我名字的最后一笔。
林骁的篮球从二楼精准砸中公告栏,青铜铃铛在球袋里叮当作响:"这玩意儿比月考排名还难找!"他蹲在地上扒拉纸屑,突然举起半张被撕毁的落选名单,"瞧瞧这位仁兄的抽象派签名,像不像老陆解不开的电磁感应题?"
美术室的门轴发出二十年前的呻吟,松节油的气息裹着往事扑面而来。我的参赛作品挂在母亲当年的展位,晨光穿过穹顶的彩色玻璃,在画布上切割出蓝宝石胸针形状的光斑。陆临川的钢笔尖突然点中浪花里的暗纹:"这里用了分形算法?"
"是胡萝卜汁。"我摩挲着袖口的颜料渍,"那天调色时打翻了午餐。"他的医用胶布在画框边缘蹭出细小的纤维,忽然停在某处反光点——父亲岩芯样本的切片正嵌在亚麻布里,与钛白颜料共同模拟出寒武纪海水的磷光。
教导主任的鳄鱼皮鞋声由远及近,林骁瞬间把篮球塞进展柜:"据我计算,地中海发型出现在这里的概率是87.6%。"他顺手扯过防尘布罩住我的画作,布料的褶皱恰好构成拜伦的诗句轮廓。
"桑晚同学,"教导主任的假发在空调风里岌岌可危,"电视台要来拍专题片。"他的金丝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后面浑浊瞳孔里晃动的光斑,像极了小卖部地下室那些蒙尘的岩芯样本。
拍摄当天,林骁的青铜铃铛成了收音师的噩梦。"这是艺术家的必要装饰!"他晃着脖子躲开场务的追捕,篮球在更衣室地板上滚出奇异的莫比乌斯环轨迹。陆临川的白衬衫出现在监控屏幕里,正用激光笔在展板背面修正摄像机的机位参数。
"看镜头。"他突然用地质锤敲响消防栓,我本能地转向声源方向。快门响起的刹那,母亲胸针折射的光斑恰好穿透画布上的岩层纹理,在镜头里形成双螺旋光轨。导播盯着监视器喃喃自语:"这姑娘的眼睛里住了整片星云。"
庆功宴定在小卖部地下室,老板的义齿在霓虹灯牌下闪着冷光。"未成年不许喝酒。"他推来三瓶贴着"实验专用"标签的盐汽水,瓶盖内侧刻着1999年的日期编码。林骁用篮球砸开瓶盖,气泡涌出的瞬间,青铜铃铛与铁皮货架共振出奇特的频率。
"知道为什么通过吗?"陆临川的钢笔尖在汽水瓶上勾画薛定谔方程,"评委说你的海浪会呼吸。"他突然用医用胶布粘走我发梢的颜料屑,胶布上的荧光纹路在暗室里显出克莱因瓶的拓扑结构。
林骁把篮球当成鼓敲打:"要我说,是地中海被你的画治愈了!"他脖颈的铃铛突然脱扣,滚进装满岩芯样本的纸箱缝隙。我们趴在地上搜寻时,手电筒光束扫过某箱标记"1999.9.17"的标本——父亲用红漆画的星图正在蓝宝石碎片上燃烧。
夜雨突至,我们蜷在防尘布搭成的帐篷里听雨声。陆临川的素描本摊在膝头,最新那页画着我在镜头前回眸的瞬间,医用胶布在纸面拼出获奖证书的烫金轮廓。"宇宙通过你的眼睛看自己。"他的钢笔尖悬在画中人的瞳孔位置,一滴墨正要坠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