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环死亡,绝处逢生
心口的暖意尚未消散,林清砚已在熟悉的潮湿气息中睁开双眼。这已是第五次了。
指尖无意识地拂过石壁,两道新添的浅痕紧挨着旧裂纹,那是上两次濒死时指甲疯狂抠出的印记。
粗糙的石面磨得指腹生疼,但这痛感远不及记忆中毒雾蚀喉的灼烧和黑油呛肺的黏腻。
那些钻心的疼痛都已化作麻木的茧,敷在神经上,连眨眼都带着钝重的迟滞。
地牢里的气味比前几次更为浑浊,腐臭中夹杂着黑油的腥气,还有远处神力碰撞散发的焦糊味,仿佛潮湿的柴火在胸腔里闷烧。
穹顶的滴水声依旧规律,声响敲击在轮回的节点上。
远处的厮杀声愈发激烈,佛道神光与黑暗圣力碰撞的闷响透过石壁传来,震得耳鼓发麻,连带着石壁也在微微震颤,石屑顺着发丝滑落,他也懒得抬手拂去。
震动如期而至时,林清砚只是贴着墙根缓缓站起。
穹顶裂缝蔓延的声响宛如骨裂,先是细如发丝的“嘶啦”声,继而变成石块摩擦的沉响,石屑簌簌落在肩头。
待裂缝扩张到能容身的宽度,他才弯腰钻出。这一次,他没有急着逃向通道,而是贴着墙根蹲在缺口旁,目光扫过石缝中缓缓渗出的淡紫色雾气。
那雾气宛如活物般在地面蜿蜒爬行,触碰到空气的瞬间便化作针尖大小的紫色斑点,纷纷扬扬地落在不远处的碎石上,蚀刻出密密麻麻的小孔,随之腾起一缕缕青烟。
上一次,他正是在此处急于脱身,不慎让毒雾钻入鼻腔,喉头肿胀得如同塞了棉团,连呼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视线逐渐模糊,最终在窒息的剧痛中失去意识。
此刻,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目光注视着雾气缓缓散去,连呼吸都控制得极轻,仿佛在观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码。
待毒雾彻底消散在空气中,林清砚才小心翼翼地踮起脚尖,穿过通道。
地面的碎石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声响,在空旷的通道中显得格外清晰。他刻意踩着石砖的接缝处前行,前几次的教训让他铭记,这里的石板暗藏机关。
然而,走到通道中段时,脚下的石板还是微微一沉,那种熟悉的松动感顺着脚掌迅速爬升。
他下意识想要稳住身形,但身体已然向后倒去,视野里闪过的最后一幕是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油池,池面上漂浮的半截尸骨随着黑油波动,仿佛在向他招手。
失重感仅持续了一瞬,冰冷黏腻的黑油便迅猛涌上,堵住口鼻,钻入耳朵,连挣扎的力气都未来得及聚起,意识便被黑暗吞噬。
剧痛淹没意识的前一刻,他甚至生出一丝荒谬的自嘲:原来连死法都开始重复了。
光影流转间,第六次睁开双眼。林清砚凝视着牢门,眼神空洞得仿佛蒙上了一层灰。
石壁上的裂纹又新增了一道,那是刚才坠入黑油池时震动所致。
震动来袭时,他缓缓爬向裂缝,出去后刻意避开毒雾区和翻板陷阱,紧贴通道最内侧的石壁前行。通道墙壁的裂痕较之前更为宽阔,隐约可见嵌于其中的生锈铁链,每走几步便能听到铁链碰撞的细微声响。
前方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那是铁链崩断的清脆声响。他抬头之际,整面墙已开始倾斜,砖石剥落的速度惊人,伴随着燃烧的横梁猛然砸向他。火焰舔舐皮肤的灼痛瞬间爆发,头发被烧焦的糊味直钻鼻腔,衣物“噼啪”作响地燃烧起来。他甚至能感觉到火苗顺着袖口向上蔓延,并非无法动弹,而是连挣扎的欲望都已丧失。黑暗再次袭来时,心口的印记仅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比之前黯淡了许多。
第七次醒来,林清砚索性坐在原地不再动弹。他蜷缩着膝盖抵住胸口,下巴搁在膝盖上,目光呆滞地望着牢门符文的银辉忽明忽暗。震动再次来袭,石屑落在脸上,他也只是轻轻眨了眨眼。待裂缝扩张至最大,确认无毒雾溢出后,才缓缓起身钻出。通道内空无一人,马赫穆德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在远方,唯有满地狼藉的碎石和断裂的锁链,昭示着这里曾有人经过。
塌方如约而至,石块砸落的巨响震得地面发麻。他躲进拐角的凹陷处,眼睁睁看着燃烧的横梁从头顶掠过,火星溅落在囚衣上,烫出一个个小洞。
待石块落尽,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转身走回地牢。外面的机关如同天罗地网,反倒是这破败的牢笼成了唯一的喘息之地。
他坐在地牢中央的石块上,仰头凝视裂缝外的天空。黑云压得极低,仿佛一块浸透了水的黑布,浑浊的天光透过缝隙洒落,在地面上投下歪斜的光斑,随着震动微微晃动。
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味和黑油的腥气,远处的厮杀声逐渐减弱,想来沈燎与那两位唤神言者的对决已进入白热化阶段。
城堡的震动从未停歇,石壁上的裂缝又宽了几分,石砖剥落的声音越来越频繁,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崩塌。
他抬手按在心口,那枚守护印记静若凉玉,再没有前几次回溯时暖融融的微光渗出。或许下一次,便不再有“下一次”了。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石块的棱角,直到指腹磨得发白,也未觉出疼痛。
一阵更剧烈的震动袭来,地牢穹顶的裂缝急剧扩张,大块碎石滚落,砸在墙角发出沉闷的声响,扬起的灰尘呛得他咳嗽了两声。
林清砚下意识偏头,看见碎石堆后露出一截与周围石壁截然不同的泥土。
那并非城堡原有的青灰色石砖,而是带着湿气的褐黄色黏土,黏土间还夹杂着几缕干枯的藤蔓,藤蔓的绒毛在微光中清晰可见。
他心头微动,撑着石块爬过去,指尖拨开碎石。
藤蔓下竟隐藏着一个半掩的洞口,约莫一人高,边缘被精心打磨,触感光滑无棱,显然是人为开凿的地道。
洞口飘出淡淡的泥土腥气,夹杂着草木的清新,与地牢里的腐臭味截然不同。
他伸手探进洞口,掌心触到的石壁温润潮湿,既无黑油的黏腻感,也无机关符文的冰冷,只有细小的土粒顺着指缝滑落。
林清砚蹲在洞口前,指尖轻轻划过藤蔓的断口。
断痕齐整,边缘还带着新鲜的绿意,显然不是自然枯萎,而是被人用利器斩断。
沈燎曾说这城堡是盗走唤神言的冒险家所建,或许当年修建者便为自己留了后路,这地道正是逃生的密径。
远处又传来石梁断裂的巨响,地牢的震动愈发频繁,头顶的碎石落得更急了。
林清砚深吸一口气,指尖攥紧又松开。这一次,或许真的是转机。
他弯腰钻进洞口,膝盖刚迈进去,身后的地牢穹顶便传来轰然坍塌的声响,碎石堵住了来时的路。
地道内一片漆黑,只有前方隐约传来滴水声,“叮咚、叮咚”,带着穿透黑暗的清亮。
空气愈发清新,草木的香气也愈发浓郁。他扶着湿润的墙壁缓缓前行,指尖能触及壁上细腻的划痕,仿佛是前人留下的印记。脚下的泥土松软,偶尔踢到细小的石子,滚动的声响在地道中回荡甚远。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骤然亮起微弱的光芒,并非地牢中那种昏暗的天光,而是带着暖意、细碎的光点。
他加快步伐,转过一道弯后,眼前的光芒愈发明亮。那是透过地道尽头藤蔓缝隙渗入的天光,风穿过缝隙,携带着草木的清香扑面而来,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