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长夜守灯忆旧暖,惊梦恸哭祈新生

深秋的医院走廊,彻夜亮着冷白的灯,消毒水味混着窗外飘来的栀子残香,弥漫在空气里,像一层化不开的愁绪。抢救室的灯熄灭后,向淼闻被推进普通病房,众人守在床边,一夜未眠。

梦雨馫坐在床沿,指尖紧紧攥着小闻冰凉的手,手臂上的伤口刚换过药,白色纱布渗着淡淡的血痕,却丝毫引不起他的注意。他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眼底的红血丝爬满眼尾,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从昨夜小闻昏迷到现在,他没合过眼,没喝一口水,视线始终胶着在小闻毫无血色的脸上,生怕错过一丝细微的动静。

“你吃点东西吧。”夏沐雪递过一杯温热的牛奶,声音里满是心疼,“你这样熬下去,小闻醒了也会担心的。”

梦雨馫摇摇头,喉结动了动,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他想起昨夜小闻在他怀里失去意识的瞬间,想起医生说“情况比上次更严重”,心脏就像被钝刀反复切割——他已经等了一个五年,难道还要再等下一个?他怕自己撑不住,更怕小闻再也醒不过来。

上官曦靠在墙根,手里攥着一块洗得发白的栀子花香囊,是向皓宇生前亲手做的。她的头发凌乱地贴在脸颊,眼底的青黑格外明显,眼泪无声地掉在香囊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想起向皓宇出事那天,也是这样的深秋,他出门前还笑着说“晚上给小闻熬栀子粥”,可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向天站在窗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他的眉头紧紧皱着,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哥哥向皓宇的身影——小时候哥哥把他扛在肩上摘栀子花,长大后哥哥省吃俭用给他凑学费,出事前哥哥还说“阿天,等小闻再大些,我们一起开个小饭馆”。可这些约定,终究成了永远的遗憾。

向念安蹲在病房门口,怀里抱着那个兔子玩偶,肩膀微微颤抖。她想起小时候,爸爸向皓宇总把她和哥哥小闻一起抱在怀里,给他们讲栀子花生灵的故事;想起爸爸送她去幼儿园时,会在她口袋里塞一颗栀子味的糖,说“安安乖,放学爸爸来接你”。可现在,爸爸不在了,哥哥又躺在病床上,她真的怕了。

夏沐风站在走廊尽头,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声音沙哑地说“妈,小闻还没醒,我再守会儿”。他想起初中时,向皓宇来学校给小闻送伞,看到小闻被人欺负,没有发脾气,只是蹲下来帮小闻整理好衣领,说“我们小闻不跟他们计较,爸爸带你去吃糖糕”。那样温柔的人,怎么就走得那么早?怎么就让他的孩子承受这么多痛苦?

天快亮时,护士来查房,看着众人疲惫的样子,轻声说“病人生命体征平稳,你们轮流休息会儿吧,有情况我会叫你们”。可没人动,他们都怕,怕自己一闭眼,小闻就会有什么变故,怕这份“平稳”只是短暂的假象。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小闻的脸上,给他苍白的脸颊添了一丝浅淡的血色。梦雨馫的指尖轻轻拂过小闻的眼睫,动作小心翼翼,像在触碰易碎的珍宝。恍惚间,他想起初中时的一个清晨,也是这样的阳光,他在学校门口看到向皓宇送小闻上学。

小闻背着书包,手里攥着一朵刚摘的栀子花,向皓宇走在他身边,弯腰帮他拂去肩上的落叶,笑着说“小闻今天也要乖乖的,放学爸爸来接你”。小闻点了点头,把栀子花递到向皓宇手里,说“爸爸,这个给你,闻起来香香的”。向皓宇接过花,别在自己的衬衫领口,笑得格外温柔。那天课间,梦雨馫看到小闻趴在课桌上画画,画的就是向皓宇领口别着栀子花的样子,眼里满是骄傲。

“那时候叔叔总说,小闻是他的小骄傲。”梦雨馫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跟小闻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每次来学校,都会给你带栀子味的糖,会跟老师打听你的情况,会在放学时早早等在门口。”

上官曦听到这话,眼泪又掉了下来。她走到床边,看着小闻的睡颜,想起向皓宇还在时的日子——每个周末,向皓宇都会带着小闻和念安去院子里摘栀子花,小闻负责画画,念安负责把花插进花瓶,向皓宇则在一旁给她们熬栀子粥,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那就是一辈子最幸福的模样。

“你爸那时候,总把你扛在肩上,去摘最高处的栀子花。”上官曦的声音哽咽,指尖轻轻摸了摸小闻的头发,“你总喊‘爸爸再高一点’,他就笑着把你举得更高,说‘我们小闻要长得比栀子树还高,要成为最厉害的人’。”

向天靠在门框上,听着他们的话,心里泛起一阵酸涩的暖。他想起哥哥向皓宇对小闻的疼——有次小闻发烧,向皓宇守在床边一夜,用湿毛巾给小闻擦额头,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有次小闻画画比赛没获奖,哭着说“爸爸我没用”,向皓宇把他抱在怀里,说“小闻画的栀子花是最漂亮的,爸爸都收藏着呢,我们小闻不是没用,是最棒的”。

“哥那时候,把小闻的画都收在一个铁盒子里。”向天的声音温和,“每次我去他家,他都会拿出来给我看,说‘你看小闻画的,比我小时候厉害多了’,眼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夏沐雪蹲在向念安身边,想起小时候去小闻家蹭饭的场景——向皓宇总会给她和夏沐风准备糖糕,会笑着说“沐雪和沐风多吃点,长高高”;会在他们写完作业后,带他们去院子里玩捉迷藏,小闻总爱躲在栀子花丛后,向皓宇总能第一时间找到他,然后把他抱起来,说“我们小闻藏得真隐蔽”。

这些温馨的回忆,像一道暖流,慢慢淌过众人疲惫的心田,却也像一把钝刀,在温暖过后,留下更深的疼——那些幸福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那个温柔的人,再也见不到了;那个曾经爱笑的孩子,如今却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

上午十点,小闻的手指突然轻轻动了一下。梦雨馫的心脏瞬间提到嗓子眼,他屏住呼吸,死死盯着小闻的手,生怕是自己的错觉。几秒钟后,小闻的睫毛颤了颤,像蝶翼般扇动了两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闻!你醒了!”梦雨馫的声音里满是狂喜,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下来,“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闻的视线有些模糊,眼神里满是茫然。他看着梦雨馫,又看了看围过来的上官曦、向天和向念安,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的脑海里,正翻涌着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向皓宇抱着他摘栀子花的样子、向皓宇给他熬粥的样子、向皓宇在他生病时守着他的样子……这些碎片带着温暖,却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爸……”小闻的声音微弱得像一阵风,眼神里满是依赖,“我想……找爸爸……”

上官曦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蹲在床边,紧紧握住小闻的手:“小闻,爸爸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他希望你好好的,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向天走过来,声音温和:“小闻,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爸爸总带你去巷口的馄饨摊吃馄饨,老板会给你多加一勺栀子花瓣,你总说‘爸爸,这个好好吃’。”

小闻点了点头,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他想起那个馄饨摊,想起老板温和的笑容,想起向皓宇把自己碗里的馄饨夹给他,说“小闻多吃点,长身体”。这些记忆,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些,眼神里的茫然也少了几分。

梦雨馫看着这一幕,心里满是欣慰。他以为小闻醒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以为那些温暖的回忆能让他摆脱痛苦。可他错了,那些回忆像一把双刃剑,既带来了温暖,也唤醒了小闻深埋的愧疚。

小闻的视线落在床头的兔子玩偶上,那是向皓宇送给他的,也是他送给向念安的。他想起向皓宇送他玩偶时说的话“小闻要保护好妹妹,也要保护好自己”,可他没有做到——他没能保护好妹妹(小时候向念安被欺负,他没敢站出来),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甚至没能保护好爸爸(他总觉得爸爸的离开和自己有关)。

“我是不是……没保护好大家?”小闻的声音里满是颤抖,眼神里的温暖瞬间被痛苦取代,“爸爸是不是……怪我了?”

小闻的话音刚落,身体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眼神变得涣散,瞳孔因恐惧而剧烈收缩,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嘴里开始反复念叨“爸爸别骂我”“我不是故意的”。

“小闻!你怎么了?”梦雨馫的心瞬间沉到谷底,他连忙抱住小闻,却被小闻像烫到一样猛地推开。

小闻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床头的栏杆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却顾不上身体的痛,眼神里满是猩红的混乱。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像是看到了向皓宇,声音里满是疯狂的嘶吼:“爸!我错了!我不该没保护好妹妹!不该没保护好宝宝!不该让你失望!你别骂我没用!”

幻觉里的向皓宇,脸色冰冷,眼神里满是失望:“你就是没用!连自己的亲人都保护不了!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不是的!我不是没用的!”小闻的情绪彻底失控,他抓起身边的枕头,狠狠砸向空气,“我努力了!我真的努力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上官曦冲过去,想抱住小闻,却被他推开:“别碰我!你们都骗我!爸爸在骂我!他在怪我!”

向天站在一旁,看着小闻痛苦的样子,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知道,小闻不是故意的,他只是把自己的愧疚投射到了幻觉里的父亲身上,只是无法原谅自己曾经的“懦弱”。

“小闻!那是幻觉!你爸爸从来没有怪过你!”向天的声音里满是心疼,“他很爱你,他知道你很努力,他不会骂你!”

梦雨馫不顾小闻的挣扎,强行抱住他,释放出温和的冷杉味信息素,试图安抚他混乱的情绪:“小闻!是我!我是雨馫!你看看我!幻觉里的不是你爸爸!你爸爸爱你,不会骂你!”

小闻靠在梦雨馫怀里,身体剧烈地颤抖,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梦雨馫的衣服上:“雨馫……我好怕……爸爸是不是真的怪我……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

“不是的!你不是没用的!”梦雨馫的声音里满是哽咽,他紧紧抱着小闻,像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你是我的命,是我们所有人的宝贝!你爸爸不会怪你,我们也不会怪你!别害怕,我一直在!”

向念安蹲在地上,抱着兔子玩偶,哭得撕心裂肺:“哥!爸爸没有怪你!是我不好,小时候让你担心了!你别这样,我害怕……”

夏沐风和夏沐雪站在一旁,眼眶通红,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们能做的,只有默默守着,看着小闻在痛苦里挣扎,看着梦雨馫用尽全身力气守护,心里满是无力和心疼。

护士赶来时,小闻的情绪已经稍微平复,却依旧在颤抖,眼神里满是恐惧和茫然。医生检查后,皱着眉头说“病人情绪波动太大,需要注射镇静剂,否则会再次引发心衰”。

看着护士准备针头,梦雨馫的心像被揪着一样疼。他紧紧握着小闻的手,声音里满是温柔的哄劝:“小闻乖,打一针就不疼了,睡一觉,醒来就好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小闻点了点头,眼神里满是依赖,却还是忍不住问:“雨馫……爸爸真的不会怪我吗?”

“不会。”梦雨馫的声音坚定,“他在天上看着你,希望你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镇静剂注射后,小闻的眼皮越来越重,渐渐陷入了沉睡,眉头却依旧紧紧皱着,嘴里还在喃喃着“爸爸……对不起……”。

傍晚,小闻的情绪彻底稳定下来,呼吸也变得平稳。众人走出病房,站在医院楼下的栀子花丛旁,深秋的栀子花开得零星,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香。

“我们一起祈祈福吧。”上官曦的声音里满是疲惫,却带着一丝坚定。她从口袋里拿出几片晒干的栀子花瓣,分给每个人,“把心愿告诉栀子花,告诉皓宇,他会听到的。”

梦雨馫接过花瓣,指尖轻轻摩挲着,闭上眼睛,在心里默念:“小闻,求求你醒过来,不管多久,我都等你,只要你能好起来,我什么都愿意做。皓宇叔叔,求求你保佑小闻,别让他再受痛苦了。”

上官曦握着花瓣,眼泪掉在上面:“皓宇,我好想你,小闻也很想你。求求你保佑我们的孩子,让他快点好起来,我真的快撑不住了。”

向天看着手里的花瓣,想起哥哥向皓宇,心里满是愧疚:“哥,对不起,我没能照顾好嫂子和小闻,让他们受了这么多苦。求求你保佑小闻,让他醒过来,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不会再让他受伤害。”

向念安把花瓣贴在胸口,小声祈祷:“爸爸,求求你保佑哥哥,让他快点好起来,我以后会乖乖的,再也不惹哥哥生气了。哥哥好了,我们一起去看你好不好?”

夏沐风握着夏沐雪的手,手里攥着花瓣:“叔叔,求求你保佑小闻,他是个好孩子,不该承受这么多。我们会帮着雨馫照顾他,求求你让他醒过来。”

夏沐雪的眼泪掉得满脸都是,心里默念:“小闻,求求你快点好起来,我们还一起去吃糖糕,一起去看栀子花,一起回忆初中的事。皓宇叔叔,求求你保佑他。”

晚风吹过,栀子花瓣轻轻飘落,落在每个人的肩头,像是向皓宇的回应,又像是命运的叹息。众人站在栀子树下,久久没有动,心里满是祈祷和期盼,却也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绝望——他们不知道,这份祈祷能不能被听到,不知道小闻能不能真的好起来,不知道这场漫长的痛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深夜,上官曦累得在小闻的病房外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进入了梦乡——梦里是熟悉的栀子院子,向天站在栀子树下,背对着她,身影和向皓宇格外相似。

“向天?”上官曦走过去,声音里满是疑惑。

向天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沉重,眼神里满是担忧:“嫂子,我是来告诉你,你和小闻……快撑不住了。”

“什么意思?”上官曦的心里一紧,“是小闻的身体吗?还是……”

“是你们的心。”向天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小闻被愧疚和痛苦困住,你被思念和担忧困住,再这样下去,就算身体撑得住,心也会垮掉。嫂子,别再硬撑了,有时候,放过自己,也是放过小闻。”

“我不能放!”上官曦的声音里满是崩溃,“小闻是我和皓宇的孩子,是我活下去的希望,我怎么能放过自己!”

向天的身影渐渐变得模糊,声音也越来越远:“嫂子,好好想想……别让自己和小闻,都困在过去里……”

上官曦猛地惊醒,冷汗浸湿了后背。她看着病房里小闻的身影,心里满是恐惧和不安——这个梦,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向天在提醒她,还是向皓宇通过向天,在跟她说话?她和小闻,真的快撑不住了吗?

夜色渐深,医院的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监护仪的“嘀嗒”声,在空荡的走廊里回荡。上官曦靠在墙上,眼泪无声地掉下来,心里满是迷茫和恐惧——她不知道,这场漫长的虐缠,到底还能不能迎来曙光;不知道她和小闻,到底还能撑多久。

(本章完)

相关推荐